徐蘅坐在离墓道口不远的落叶上,双手抱膝,望着天空的明月发呆。来之前,慕容厉问她怕不怕鬼。
以前怕的,自从在慕容家祠堂待了三天三夜,好像不怕了,更怕无家可归、无人问津、无可奈何。
在慕容家,日子过的惶惶不安,她出手打了慕容慈,被李婉秋责罚,还以为会被赶出府,最后因慕容博文与李达川的善心,侥幸留下来。
慕容夫人到底与婶母、李小翠那等妇人不一样,虽然厌恶她,但从未主动谋害她。
平日偶尔遇见慕容慈,慕容小姐冷冷的,甚至不屑看她一眼,即便如此,慕容慈未曾教唆别人针对她。
徐蘅握着慕容厉的匕首,无意识的划拉地上的榆树叶子,这把匕首的刀柄处刻着一个古朴的“厉”字。
活这么大,没见过慕容厉这样的人,恣意妄为、离经叛道。为治病,连别人家祖坟都敢扒,这会儿不知在人家坟里怎么折腾。
思及此,徐蘅不由得笑了笑,听说他与京兆府少尹家的小姐好事将近,不知那位沈小姐是何脾气秉性,以后嫁给慕容厉,可有的受了。
正胡思乱想,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蘅一愣,急忙起身躲到榆树后,手中握紧匕首,看不清来人是谁,兴许是路过的樵夫猎户,暗暗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渐渐地,徐蘅听出脚步杂乱,不止一人。她悄悄探出头,循声望去,只见两个黑影疾步往这边走来。
待两人走到墓道口,便停下脚步,一人说:“公子,你看,王化龙果然来刨坟。”
另一个道:“这孙子灌醉我套话,不安好心,只管叫他有进无出。趁他还在里面,咱们把墓口埋上,让王化龙给我吴家祖先殉葬。”
徐蘅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来人是给王化龙喝尸茶的吴有才,他准是怕割祖宗尸身壮阳之事败露,才要杀人灭口。
眼见两人挥铁锹开始往墓道口填土,徐蘅急的手心冒汗,一旦墓口被填埋,墓室通风不良,慕容厉非要在墓室憋死不可。
若此时呼喊慕容厉二人出来,迎面撞上吴有才,平白无故挖人家祖坟,有理说不清,弄不好慕容厉还要蹲大牢。
更坏的是,她可能来不及张口喊慕容厉,就被吴有才谋害了。
有些人,越是在紧急关头,越能冷静下来,徐蘅便是这样的人。
她从袖中摸出百药囊,取出最后一粒能令人丧失三个时辰记忆的药丸,搓碎,涂抹手掌,这药量只够一人昏过去。
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药囊和匕首统统揣进怀中。
接下来,要把吴有才及其随从吸引到身边。
明月满地,南风不解多情意。
徐蘅拔下固定头发的簪子,一头乌发如瀑布倾泻,解开腰带褪去外衫,微露香肩,一脚迈出榆树。
“公子?”
如梦似烟的声音传至吴有才和家奴三牛的耳朵。
“谁,谁在说话?”吴有才瞪圆眼珠问三牛。
三牛摇头如拨浪鼓,“没......没听见。”
主仆二人互相对视片刻,低头继续填土,不敢西处张望。
“公子?”
吴有才一滴汗掉进土里,僵硬的腿肚子转筋,头皮麻的像吃了两斤花椒,三更半夜,荒山野岭,青面獠牙的野鬼......
“三,三牛,你听见了吗?”
三牛哆哆嗦嗦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吴有才身后,“女......女鬼。”
吴有才犹豫片刻,扔掉铁锹,转身,见一女子立于树旁,灼灼其华,风姿绰约。
他啐一口唾沫,还就不信了,在吴家祖坟地盘上敢有女鬼出来作妖,这一地底膀大腰圆的太爷太奶,随便飘出来一位,胳膊都比女鬼的大腿粗,不信干不过她。
吴有才绰号吴大胆,从小混不吝,不然也干不出割祖宗尸体入药的勾当,他大摇大摆往徐蘅跟前走。
越靠近,越见她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
但兼唇红齿白,杏花烟润,完全不像鬼。
吴有才色胆包天,不住的打量徐蘅,问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从何而来?”
徐蘅回道:“我叫……小倩,山下来的,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吴……大郎。”
徐蘅伸出手轻捂吴有才口鼻,温柔道:“大郎,你闻闻我手香不香?”
玉手温热,吴有才断定徐蘅是人,可能是附近村里的,不知上山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脸朝下,一头戳地上。
徐蘅放倒吴有才,望向杵在原地的家丁,本以为这家丁见吴有才倒下会吓得落荒而逃,结果,三牛护主心切,大喝一声:“妖精,哪里逃,吃俺一铁锹。”
说罢,举着铁锹,冲了过来。
徐蘅吓傻了,慌忙从百药囊里摸出一把致人耳聋的毒粉,在铁牛逼近时,扬手撒他一脸。
七窍相通,只要嘴巴吃进去或鼻子吸进去一点药末,就可耳聋三天。
三牛被撒的一愣,徐蘅顾不上穿衣服,趁机撒丫子往榆树后的密林跑。
“别想跑。”三牛抹一把脸,抡起铁锹,紧跟着追过去。
徐蘅在前面跑,三牛在后面扛着铁锹追。
密林杂草丛生,尽是蛇虫鼠蚁枯枝败叶,徐蘅深一脚浅一脚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三牛十几步开外紧追不舍。
两人你追我赶气喘吁吁的跑了约一柱香的功夫。
再跑下去,徐蘅深感体力不支,非要被三牛追上,用铁锹砸她脑袋开花不可。
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三牛现在耳聋,若是绕到三牛身后,就算靠近他,他也听不见。
她闪身躲到一棵树后,等三牛追过来,绕到他身后,果然三牛毫无防备的还在抻首脖子搜寻她的踪影。
不能让三牛再跑,即使追不上她,三牛也会回去活埋慕容厉。
徐蘅举起刀,冷刃寒光,冷汗热汗顺着腮边往下淌,握刀的手抖如风中残叶,她唇线紧绷,一步一步快速往三牛身后靠,距离足够近时,咬牙一刀刺进三牛大腿。
三牛大叫一声,跪倒在地,猛地回头,见是女妖精,怒目圆睁,抡起铁锹就欲斩妖除魔。
徐蘅哪给他机会,拼了命往密林深处跑,三牛腿部中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女妖精返回老巢。
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徐蘅终于听不到三牛啊啊啊的叫喊声,还未来得及高兴,脚下一步踏空,跌入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