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王府的日子在冬雪消融后,变得规律起来。
账册的墨香气息,管事的回禀声高低错落,库房钥匙碰撞的脆响,成了舒窈每日晨钟暮鼓。
这日,听罢冗长的账目,舒窈纤细的指尖划过几笔略显可疑的开支,又翻完厚厚的一叠账簿。
待挥退了一旁众屏息垂手侍立的管事,殿内重归寂静,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肩颈一阵酸涩的僵硬。
“王妃,”严嬷嬷捧着一叠装帧考究的册子沉稳上前,“皇后的‘千秋节’眼看近了。这贺礼一道,最是考究人的眼力心力,既要流光溢彩,衬得上国母之尊,又得分寸拿捏恰当。”
说着便把准备好的礼单呈了上来,舒窈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页上。
首当其冲,便是那幅耗费巨资的《瑶池集庆图》缂丝大插屏——六尺高的庞然大物,以檀木为骨,细碎螺钿为饰,画中西王母乘着羽翼华美的青鸾,一派仙家气象,赴那蟠桃盛宴。
奢华是够了,借仙喻后的主题也算稳妥。
“这幅插屏,匠人己核验过纹样,西王母衣饰避开了所有逾制之处,青鸾亦是按制三尾,”
严嬷嬷在一旁补充,指尖点着册子上的小字,“只是这檀木与螺钿所费不赀,另需十二位顶尖绣娘轮值赶工,方能确保在千秋节前完工。”
舒窈的目光又扫过协同献礼的提议——与几位亲王妃合献一株东海珊瑚树,以及那用以表“诚心”的手抄金粉佛经和王府秘制的“百花延年膏”。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册页上了一下,只觉得那“亲手”二字沉甸甸的。
抄经需焚香净手,耗时数日。
膏方则需太医寸步不离地监制、试药,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闪失。
“知道了。”舒窈听完严嬷嬷条理分明的安排,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礼单…待王爷核过,再定吧。”她将决定权轻轻推了出去。
严嬷嬷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接口道:“王妃思虑周全。只是,千秋节后紧跟着便是太后的圣寿节,间隔不过月余。若您想以手抄经书表诚心,现下就该着手安排了。每日抄上小半个时辰,积少成多,方显诚心。”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凝几分,“还有一桩要紧事,每月初五,是向太后娘娘请安定省的日子,这礼数…也万万轻忽不得,须得提前备下。”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几份烫金描花的精致请柬,恭敬奉上,“这是近日京中各府递来的帖子,老奴己筛过一遍,余下这几份,请娘娘定夺。”
舒窈的目光掠过眼前堆积如山的礼单、请柬、节庆安排…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涌上心头,堵在喉间。
内务的繁琐尚且有章可循,有账可查,可这府门之外,盘根错节的权贵人情,才是真正令人心力交瘁。
她并非心甘情愿踏入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更无心在这盘根错节的权贵罗网中汲汲营营,扮演一个完美的王妃。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凝滞的空气。
厚重的门帘被无声掀起,晋王带着一身初春傍晚的微凉气息走了进来。
他一身云纹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先是在舒窈微蹙的眉心和略显倦怠的侧颜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落在她面前摊开的的册页上。
“王爷。”舒窈和严嬷嬷起身行礼。
晋王几步便跨至舒窈身侧,并未落座,而是自然而然地微微俯身,宽厚温热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肩背,就着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翻看起那些折子。
他看得极快,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千秋节礼单,这样便可。”
他指着那份《瑶池集庆图》的核心贡礼,言简意赅地敲定,声音低沉平稳。“协同献礼的人选,”他的指尖在名册上点了点,“加一个鲁国公府。”
他抬眼看向舒窈,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试图掩饰的倦怠,“其他的随你心情,不必强求,心意到了即可。太后的例礼,按旧例加三成便是。”
至于严嬷嬷奉上的那叠烫金请柬,他随手一拨,便将其推至桌案一角,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都是些姻亲故旧的寻常应酬,推了便是,不必为此费神。”
他的指尖在掠过最上面那份印着“鲁国公府”徽记的帖子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转向舒窈:“舅舅家的…你若觉得府里闷了,想出去散散心,便去叙叙旧也好。千秋节在即,走动一下也无妨。”
严嬷嬷见状,立刻垂首敛目,无声而迅速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夫妻。
殿门无声阖拢。
室内骤然陷入一片只余两人呼吸的寂静。
晋王并未走向主位,反而就着近处的紫檀椅随意地坐下,他坐下的瞬间,手箍住了舒窈纤细的腰肢,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只轻轻一带——
“啊!”舒窈猝不及防地低呼一声,身体瞬间失衡,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牵引着,跌坐在他坚实的大腿上。
臀下是男性躯体紧实的触感,隔着层层衣料也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惊得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弹身而起。
然而,那条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他怀中,紧贴着他如同磐石般坚硬的胸膛。
“别动。”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舒窈的身体立刻僵住,她被迫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沉稳有力的起伏,那一下下撞击着她紧绷的情绪,如同擂鼓,震得她心慌意乱。
“这些琐事,”他薄唇微动,那声音带着一丝安抚,“你不想做,便不做。自有郑伯和严嬷嬷他们去操心,你按喜好决定就好。”
“宫里的宴会,一年到头不过屈指可数。届时,自有我在你身侧,无需你劳心费神。”
他的话语像蜜糖,却裹着强势和专制,将她所有试图逃离的念头都死死摁住。
“阿窈,”他忽然唤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在她紧绷的心尖上,“本王很珍视与你的这段缘分。”
“必会…好好地照顾你。”他话音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缱绻。
“你只需…”他顿了一下,“心里想着我,想着…”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随之灌入耳中,“想着如何做好…本王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