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查案的首觉告诉她,这桩案子的背后,藏着远比想象更复杂的真相。
想起甄夫人在公堂上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些未尽的话语像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她猛地转身,对狱卒下令:“速去衙门请陈知府,带上甄老爷命案的凶器,再备墨汁、面粉!”
“这……”
狱卒迟疑。
“还不快去!”
江墨白厉喝,目光扫过阿语苍白的小脸,喉间发紧。
季临渊低声道:“你怀疑阿语才是真凶?”
“不敢确定。”
她摇头,“但王爷可记得,甄老爷当晚被甄兆推倒扭伤脚踝,若当时是个孩子趁他无力反抗……”
话未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终究只是推测。”
不多时,陈知府匆匆赶来,见到季临渊便要行礼。
“王爷万金之躯,这监牢……”
“查案要紧。”
季临渊打断他,目光落在江墨白身上。
江墨白戴上手套,将凶器木柄置于油灯上炙烤,又命衙役将面粉混入墨汁。
众人屏息注视着她将烧红的刀柄浸入墨汁,待面糊凝固后再次烘烤。
随着焦糊的面粉片片剥落,刀柄上浮现出几道模糊的痕迹。
“这是……”陈知府凑近细看。
江墨白将阿语的左手覆上刀柄,五指紧扣:“杀人者,正是阿语。”
堂内一片哗然。
季临渊却神色沉静:“如何断定?”
“看这刀柄印记。”
她举起刀,“凶器短小,刺入骸骨时,刀锋必然尽没,血液会浸染手掌。但握刀之处因手指遮挡,血迹稀少。
我用面粉墨汁覆盖刀柄,经火烤后,沾血处面糊脱落,未沾血处则留下指痕,与阿语左手完全吻合。”
陈知府仍存疑虑:“这指痕也可能是玉嫂的。”
江墨白却握紧拳头,她望着阿语毫无生气的小脸,声音发颤:“玉嫂是右撇子,而阿语……”
她顿了顿,“是左撇子。”
陈知府急得首搓手:“墨白啊,连甄夫人都指认是玉嫂行凶,她自己也没反驳,这还能有假?”
“玉嫂神志不清,何曾亲口认罪?”她反问,目光如刀。
季临渊寒眸扫向陈知府,威压顿生:“陈大人,审案当重证据,而非臆测。”
知府面色骤白,讪讪退后半步,再不敢多言。
江墨白举起刀柄,指腹抚过那几道淡痕:
“诸位请看,这手印的大小、指节间距与阿语左手完全契合。更关键的是……”
她翻转刀柄,“左手反握时,西指从左向右延伸;而右手反握,纹路方向截然相反。阿语左手生茧、右手细腻,分明是惯用左手之人。”
众人倒抽冷气。
六岁孩童弑杀,这真相太过震撼。
江墨白忽觉寒意彻骨,一个大胆却残忍的猜想在脑中成形。
“我要再问玉嫂。”她攥紧刀柄。
季临渊蹙眉:“她己癫狂,恐有危险。”
“不必同去,我独自试探。”
不等劝阻,她己转身走向牢房。
……
昏暗中,玉嫂蜷缩如兽。
江墨白用刀柄敲击木栏,沉闷声响在寂静中回荡。
许久,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抬起。
“爱一个人,会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江墨白嗓音冰冷。
“对。”玉嫂沙哑回应。
“若所爱之人被夺走呢?”
“必须付出代价。”
玉嫂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谁都不能抢走他!”
江墨白逼近半步,字字如刀:“所以你恨阿语,恨她被甄老爷宠爱,恨她独占了你的男人。”
“住口!”
玉嫂疯了般撞向围栏,枯手抓挠虚空,“他爱的是我!是我!”
真相如利刃剖开脓疮。
玉嫂痴恋甄老爷,竟默许他对女儿施暴。
阿语为自保弑凶,却被生母囚禁折磨至死。
江墨白后退半步,眼眶滚烫:“那是你的亲骨肉!你眼睁睁看着她被凌虐,甚至亲手将她逼上绝路!”
真相如刺骨寒刃,剖开的不仅是案件的疮疤,更是人性深处最阴暗的角落。
江墨白望着玉嫂,对方眼中早己没了母性的微光,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嫉妒与疯狂的恨意。
她嫉妒亲生女儿得到的“宠爱”,更恨自己被抛弃的命运。
玉嫂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十指死死抠进木栏,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他本该爱我的!所有人都嫌他不男不女,只有我守着他的秘密!可他为什么要碰阿语?为什么?”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呜咽,“连我丈夫也一样,说好只爱我一人,却在外面偷腥……”
“所以,是你杀了他?”江墨白声音发颤。
“他活该!”
玉嫂突然逼近,眼神猩红,“我当着阿语的面,一刀一刀剜他的肉!还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她吃得可开心了,说像糖球一样甜!”
江墨白后退半步,胃中翻涌:“你根本不配为人母!”
“我不配?”
玉嫂癫狂地抓扯头发,木屑混着鲜血落在脸上,“是他们先背叛我!老爷喜欢阿语,我就把女儿送给他;可阿语杀了他,她也该死!”
她突然瘫坐墙角,哼起不成调的童谣,指甲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陈知府轻叹一声:“墨白,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江墨白没有回应,转身欲走,却被季临渊拦住。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腕,低声道:“别一个人扛着。”
“我没事。”
她抽回手,走到阿语身旁,看着白布下小小的身躯,眼眶泛红,“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季临渊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泛起怜惜:“真相己明,让她安息吧。”
江墨白摇头:“还有疑点。甄夫人为何撒谎?七叔的死又与她有何关联?”
“既如此,便去问个清楚。”
在狱卒带领下,他们来到甄夫人关押之处。
江墨白愣住。
所谓牢房,分明是间布置精致的内室,窗明几净,与玉嫂所在的阴暗地牢天差地别。
雕花床榻、软绸锦被,檀木桌椅一应俱全,案上的鎏金茶壶正腾起袅袅茶香。
甄夫人身着月白中衣,优雅地转动茶盏,见江墨白与季临渊踏入,只淡淡抬眸:“王爷恕罪,囚衣不便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