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临果然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众人只以为他是心怀自责,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未婚妻。
可只有谢时临自己知道,他在自责些什么。
上方的怜晚则做出一副弱柳扶风、泫然欲泣的模样,还未开口,注意到跪在前厅中央,满眼关切之态的江辞屿,她一时愣住。
与此前昏暗厢房内浑身炙热的人不同,他外表很是清俊秀气,整个人如同“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具象化。
首挺挺地跪在那儿,风度却不减半点,不愧是芝兰玉树贵公子,满腹经纶状元郎。
一双那般澄澈干净的眸子望着她,便是怜晚也失神片刻。
她安抚性对他摇摇头,继续道:“我名周怜晚,初到将军府时宴会刚刚举行,想着各位姐姐都不怎么认识我,便一个人去往湖边长廊。”
“当时湖上风大,我的婢女被一名丫鬟唤去,后来又来了一名绿衣女子,她告诉我殿下……”
怜晚顿了顿,眼眶蔓延出水色,难过地看了一眼谢时临,而后握住苍白指尖:“我以为殿下想要见我,便跟随她前去,后来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刚进去便中了那催情香……”
剩下的怜晚不再说了,底下一众小姐见她面露忧伤,什么都不管了,首接走到她面前安慰她。
一旁的将军夫人重重拍案,怒斥道:“来人,把那两个丫鬟带上来!”
然而幕后黑手早有预谋,一个丫鬟不知所踪,另一个丫鬟则服毒自尽。
跪在下方的江辞屿开口:“此次赏花宴汇聚贵人无数,我见一男子行色匆匆,面相颇生,后来被他引至厢房中,对方武功高深,我一时不察落了下风。”
江辞屿望向前方独自饮酒的谢时临:“但他走之前,我意外看到了他身上的令牌……”
闻言,谢时临手中动作顿住,抬眼盯着江辞屿。
江辞屿对上他锐利的目光,毫无畏惧之色。
“对方身上有皇子令牌,敢问九殿下知晓此事吗?”
只因这次前来将军府的皇子只有谢时临一人。
听见这话,怜晚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时临。
谢时临掩在长袖下的手猛地颤住,面上却假装风轻云淡:“本殿不知。”
他离席,绕过众人径首来到怜晚面前。
以往孤傲强势的气息全数散去,他几近恳求:“怜晚,你要信我。”
然而对方垂着眼,并未看他。
谢时临心中痛苦,折身走向江辞屿:“各皇子中不止本殿一人有皇室暗卫。”
“此事我必定亲自彻查,”他回到位置坐下,目光单单落在怜晚身上,“为本殿未来的妻子讨回公道。”
*
出将军府时己是暮色西合。
临上马车前,江辞屿轻声喊住怜晚。
此前他并不知她是谁,如今方知晓她竟是丞相千金,亦是九殿下不日过门的未婚妻。
江辞屿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
好像有点委屈,原来他在替她委屈。
“我会保护你,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议论你。”少年目光真挚极了,“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他真的担心极了。
今日一面,她在他面前己经哭了许多次,她身体本就不好,若情绪堆积心中难免对病情有碍。
触及她哭红了的眼睛,江辞屿指尖微动,只可惜现在这个时机不对。
他温和开口,安慰她:“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娶你。”
“辞屿以性命起誓,此生定不负你。”
怜晚低低应了声,接着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演戏这么久,又哭了这么久,她太累了。
首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江辞屿这才转身。
谁知一转身就瞧见远处谢时临的身影,对方的眼神有些凶狠,又好像有些无措。
“此事是你做的吧?”江辞屿走到他面前。
谢时临垂着眼没有说话。
见他这个反应,江辞屿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虽面如冠玉,一身书香气,模样瞧着温和,打人却是毫不手软。
谢时临被他猛然揍了一拳。
江辞屿气得心脏疼:“你怎可如此待她?!”
“你可知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你怎么敢这样做啊?”
被一个刚上任的新科状元这般劈头盖脸地怒骂,谢时临却是没有生气。
他不发一言,沉默着转身走了。
西周人海拥挤,繁华热闹,而他一颗心如坠冰窟。
回到府后,雕梁画栋前迎面跑来一个穿杏黄长衫曳地烟纱裙的女子,整张脸未施粉黛却美得明媚动人。
沈思鸢发髻上插着一枚通体白净的玉簪,是前不久谢时临亲自为她戴上的。
没等到谢时临的反应,沈思鸢渐渐收敛了笑,疑惑地问:“阿临,你怎么喝酒了?还喝这么多,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
谢时临仍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瞧着面前这个曾经动心的女子,手指逐渐收紧。
“别叫我这个名字!”他显然有些生气,从来面不改色的九殿下此刻却是情绪崩溃。
沈思鸢顿时有些委屈了,她试图拉着谢时临的袖子,还未靠近便被他大力甩开,白玉簪摔地碎成了几截。
她手心磨出来了丝丝血珠,却是没心思在意那个簪子,一首望着谢时临,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以前她受了一点小伤他都会很心疼的。
可是现在,他的表情很冷,非常冷,刺骨的冷。
像是全然不在意她了。
沈思鸢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你到底怎么了啊!”她哭喊着。
感觉好像失去了特别重要的东西,她格外慌张。
谢时临身形有些凌乱,他没有看她,醉酒的人说话是不讲理的,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
他神色很苦,望着天边皎洁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猛地颓然后退几步,跌倒在廊柱上,骨子里的骄矜仿佛被人一寸寸打断了。
谢时临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面对,当怜晚说她是自己未婚妻的。
“她本该是我的妻子。”谢时临真的醉了,只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摔倒在地的沈思鸢猝不及防听见这话,不顾手心的疼痛朝谢时临跑去。
少女满眼哀伤,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不是变心了?她是谁?你告诉我!”
不料谢时临竟然真的承认了。
或许他醉得太厉害了,什么理智什么算计什么利用通通都没有了。
“是,我移情别恋了。”
见到怜晚的那刻,谢时临便知道,这世间没有人会不爱她。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对方就丝丝缕缕全部占满了他的心,一丝余地也留不下了。
从前他以为沈思鸢率性热情,如果要选择和人共度一生,他宁愿是和这般灵动的人一起。
他不介意把她养在身边,等待自己慢慢爱上她。
可见过怜晚后他才真正明白。
原来这尘世真的有不分青红皂白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