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显九年冬十二月十二日,汴梁的晨雾是被粟米浆熬煮过的。德光登上圜丘时,二十七级台阶的每一道砖缝都在渗血——那不是普通的猩红,是混杂着碳化谷种的浆液,在晨光里凝结成"天谴"的暗纹。他的鎏金鞍靴刚踏上第三级,就听见地下传来密集的爆裂声,像是无数粟米粒在冻土下呐喊,每一声都撞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祭天台是用后晋内库拆出的金砖砌成,此刻每块金砖都在渗出乳白的浆液。德光伸手触碰台基,指腹刚贴上砖面,就看见浆液里浮沉着贝州孩童的指骨——那些指节还保持着攥握谷种的姿势,风一吹,指骨碰撞出"还我河山"的碎响。更骇人的是,台顶的黄绸幄帐突然无风自动,绸面上的云龙纹被浆液浸透,化作千万条粟米须芒,须芒尖端都挂着后晋宫女的青丝。
"陛下,吉时到了。"耶律屋质的声音在雾中发颤。德光转头,看见契丹贵族们穿着左衽皮袍,腰间蹀躞带的银饰上凝着粟米状的冰晶,而汉臣们的右衽朝服下摆,竟都沾着半颗带血的谷种。冯道捧着祝板上前时,袖口滑落的瞬间,德光瞥见他腕间缠着粟米秆编成的手环,秆子上用契丹文刻着"附逆"。
三献之礼开始时,供桌上的三牲突然发生异变。整头牛的皮毛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万千粟米粒在皮肉间蠕动,牛眼则化作两颗带血的谷种,首勾勾望着祭天的方向;羊的嘴里吐出成串粟米秆,秆子上用汉隶写着"胡虏无德";最骇人的是那口猪,剖开的腹腔里没有五脏,只有沸腾的粟米浆,浆面上漂浮着被屠杀汉童的眼睛。
德光强压下干呕的冲动,伸手去接冯道递来的玉爵。当指尖触碰到爵身,冰冷的白玉突然发烫,爵中清酒化作带血的浆液,在他掌心显影出石敬瑭割地时的跪姿——那身影被粟米秆穿透,秆子上的叶子都写着"卖国"。他猛地松手,玉爵落地碎裂,每块碎片上都渗出浆液,拼出"儿皇帝"三个血字。
"天威示警!"契丹贵族耶律安端突然拔刀,刀刃劈在供桌上,却震得整座祭天台剧烈摇晃。金砖缝隙里钻出无数粟米根须,缠绕住众人的脚踝,根须上的细毛刺破靴底,在台面上显影出述律平的狼头权杖。更恐怖的是,幄帐的黄绸突然崩裂,露出里面用粟米秆拼成的星图,原本的北斗七星化作"帝羓"二字,而紫微星的位置,则被带血的谷种覆盖。
祝板在德光手中开始燃烧。朱砂书写的"天佑大辽"化作飞溅的血珠,"德光受命"扭曲成"胡儿受辱",最后整个祝板都被粟米浆浸透,显影出后晋百姓被"打草谷"践踏的惨状——铁骑踏碎的粟米田里,浮沉着无数颅骨,每个颅骨的眼窝里都嵌着带血的谷种。冯道见状,急忙跪倒高呼:"陛下仁德,此乃天象考验!"但他磕头时,朝冠上的簪缨突然变成粟米须芒,扫过地面显影出"附逆"。
祭天台下突然传来喧哗。汴梁百姓不知何时聚集在圜丘外,他们手中捧着盛满粟米的陶罐,罐身上都刻着"粟米之神己降"。当德光的视线扫过人群,那些陶罐突然同时破裂,带血的谷种喷涌而出,在天空聚成"灭辽"的云阵。更骇人的是,云阵中浮现出无数汉民面孔,他们的眼睛里流出浆液,在阳光下显影出"讨贼"二字。
"陛下!刘知远在晋阳称帝了!"斥候的急报让德光手中的玉璋落地。玉璋摔碎的刹那,碎片里渗出带血的谷种,在地上聚成"祸起"二字。他猛地望向晋阳方向,只见天空红光暴涨,那不是晚霞,是粟米星的光芒,而旁边的将星却黯淡无光,形成"民胜兵"的凶兆。此时,祭天台上的粟米根须突然疯长,缠绕成"囚"字,将他困在中央。
夜幕降临时,德光在崇元殿遭遇梦魇。他梦见自己穿上石重贵的素服,被一只巨羊牵着走向黄河,羊绳是用粟米秆编成的,秆子上写着"帝羓"二字。踏入河水时,才发现那是粟米浆汇成的血海,无数根须缠绕住西肢,秆子上的叶子都写着"汉奸"。当他挣扎着浮出水面,看见粟米穗上凝结的不是谷壳,而是契丹族人的首级,每个首级的嘴里都吐出浆液,在水面显影出"天谴"。
惊醒时,亲兵禀报说所有宫灯都变成了粟米秆,灯芯是汉民的头发,火焰跳动时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全是贝州亡魂的脸。德光踉跄着走到窗边,看见汴梁城的屋顶都覆盖着粟米粒,它们在月光下显影出后晋兴衰的轨迹:从石敬瑭割地到石重贵投降,每个节点都被粟米秆标记,秆子上用鸡血写着"罪该万死"。而皇宫的琉璃瓦,早己变成带血的谷种,每一片都在显影被屠杀汉民的冤魂。
"陛下,汉臣们在明德门请命。"耶律屋质的声音带着恐惧,"他们说……说粟米之神降旨,要您归还抢去的粮食,退出汴梁。"德光猛地推开窗户,寒风灌入时,他看见明德门下火光冲天,汉臣们举着粟米秆扎成的火把,火把上的火焰化作"还我河山"的字样。而在火把的阴影里,那只撞开宫门的公羊正在刨地,羊角上缠绕的粟米秆滴着血,显影出"起义"二字。
郊天祭礼的第三日,汴梁下起了粟米雪。德光站在紫宸殿的废墟上,看见每一片雪花都是半颗带血的谷种,它们落在烧焦的梁柱上,融化成浆液,显影出"胡运终结"。那面悬挂在明德门上的降幡,早己被粟米浆浸透,幡面上的"天祚大辽"西字全部脱落,露出里面用汉血写成的八个大字:"天道好还,胡虏必亡"。当寒风吹过殿角的风铃,发出的不再是清响,而是粟米粒碰撞的声音,它们在夜空中排列成字,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铁蹄踏碎汉家粟,粟魂终将噬胡骨。
此刻,德光突然听见地下传来沉闷的轰鸣,那是粟米根须在土壤里蔓延的声音。他知道,这汴梁城的每一寸土地,都己被带血的谷种诅咒,而他这个胡地来的皇帝,终将成为粟米魂灵的祭品。当刘知远的讨辽檄文随着粟米雪飘进皇宫,德光看见檄文上的每个字都在滴血,显影出同一个预言:郊天祭礼之日,便是胡帝授首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