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天显十年正月初一的子时三刻，汴梁南郊的圜丘坛是被粟米血雨泡软的。德光踩着浸透血浆的陶甓台阶向上，每一步都在砖面上留下半龙半狼的足印——龙爪抠进砖缝时渗出汉民的指血，狼趾碾过处则爆出契丹图腾的碎屑。坛顶的黄琮礼器里盛着新收的粟米，米粒上浮动着昨夜工坊铜炉里的冤魂，每个魂灵都在粟米表面显影出被"打草谷"劫掠的瞬间。
"陛下，时辰到了。"韩延徽的声音裹着霜粒，他捧着的玉册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册页间夹着的粟米秆己被血浸透，每片叶尖都写着"欺天"。德光接过玉册时，指腹触到册底暗纹——那是用汉隶刻的"胡天不佑"，却被契丹工匠用狼血涂改成"天命所归"，两种墨迹在玉质里纠缠，像极了他冠冕上的半龙半狼浮雕。坛下三百名契丹武士按捺刀柄，他们皮袍上的日月纹在血雨中模糊，渐渐变回狼头图腾的轮廓。
圜丘坛的第二层突然震动。德光看见六十西名汉家乐工跪在丹陛两侧，他们手中的编钟绳结都用粟米须芒搓成，每根须芒上都系着带血的谷种。当乐正敲响黄钟，钟声里迸出无数粟米雀，雀鸟的翅膀上用朱砂写着"大辽"，却在触及契丹武士皮袍时化作血珠，显影出"伪号"。更骇人的是，编钟的铜壁上突然渗出乳白浆液，显影出阿保机的金龊箭插在粟米秆堆里的幻象，箭羽上的狼筋线正被血雨泡烂。
"献牺牲——"赞礼官的唱喏撞在坛顶的昊天上帝神位上，神位的梓木纹理里突然钻出粟米根须，根须缠绕着"昊天上帝"的牌位，在"天"字下方显影出"胡"。十二名庖人抬着玄牡（黑色公牛）走上祭坛，牛犊的眼睛里映着德光的通天冠，冠冕的旒串化作粟米粒，每颗米粒都砸在牛犊瞳孔里，显影出"血祭"。当庖人挥刀，牛血并未流入承血盘，却在空中凝成血珠，每颗血珠都滚向契丹贵族，在他们皮袍上显影出各自祖先劫掠汉地的场景。
德光举起玉爵，爵中醴酒突然变成粟米浆。他想起三日前在籍田看见的幻象——自己用玉爵浇灌粟米，浆水渗入土地，却涌出无数汉民的手，将他的冠冕拽向地底。此刻，粟米浆在爵中翻涌，显影出述律太后的狼头权杖正在捣碎玉爵，杖尖挑着一卷血书："汉天不佑胡帝，速毁冠冕北归！"而韩延徽突然惊呼，只见醴酒表面浮出十二颗带血谷种，谷种排列成北斗形状，却在勺柄处断了两星，显影出"天折"。
"行三献礼！"韩延徽高声唱赞，试图盖过坛下的骚动。德光上前一步，却听见脚下的陶甓发出爆裂声——每块砖里都钻出粟米秆，秆子顶着带血的谷种，在他靴底显影出"退"字。当他将玉爵中的粟米浆浇在柴堆上，火焰突然变成青碧色，柴堆里爆出无数粟米秆小人，他们都穿着后晋的赭黄官服，手里举着写有"还我衣冠"的血牌。更恐怖的是，柴堆中央浮现出阿保机的面孔，老汗王穿着契丹皮袍，指着德光怒斥："汝用汉天祭胡鬼，吾族必亡！"
坛外突然传来马嘶。德光掀开帷幔，看见耶律斜涅赤率千名契丹骑兵围在圜丘外，他们的马刀都插在地上，刀刃凝结的冰霜显影出"还我皮袍"。而汉臣们则跪在坛下，手中捧着盛满粟米的陶簋，簋身上的"天命所归"正在渗出黑血，变成"天怒人怨"。最远处的汴河冰面上，刘知远的斥候骑兵正在放烟，青色烟柱在天空聚成"胡祭乱礼"的形状，与圜丘坛顶的祥云激烈碰撞。
"陛下，述律太后的使者到了。"耶律屋质的声音抖如筛糠，他手中的狼头木匣渗出浆液，匣盖的狼眼位置嵌着两颗紫石英，石英里的粟米芽己长成荆棘，刺破石面显影出"母令"。德光打开木匣，里面没有诏书，只有阿保机生前用过的狼头权杖，杖尖挑着一缕粟米秆编成的咒符，咒符上用契丹文写着"三献礼毕，血溅祭坛"，而秆子断口处渗出的血珠，正在匣底聚成述律太后亲率属珊军南下的场景。
就在此时，坛顶的昊天上帝神位突然裂开。德光看见裂缝里涌出无数带血谷种，谷种在神位前聚成"非胡非汉"西个大字，每个字都由汉民的血泪和契丹的图腾拼成。更骇人的是，神位背面用汉隶刻着八个血字："胡帝祭天，粟魂索命"——那是昨夜汉家工匠趁乱刻下的，此刻血字正在渗出浆液，顺着神位滴在德光的通天冠上，显影出自己未来被制成帝羓的幻象。
"进俎！"韩延徽嘶哑的声音打破死寂。八名膳夫抬着盛有粟米饭的青铜俎走上祭坛，饭粒上浮动着七十二名铸冠工匠的冤魂，每个魂灵都在饭粒表面显影出被契丹武士鞭挞的伤痕。当德光用玉匕舀起粟米饭，匕尖突然发烫，显影出阿保机与耶律倍的面孔——老汗王怒目圆睁，皇太子泪流满面，两人的面孔在匕刃中交融，变成半狼半龙的怪物，张开嘴吞下德光手中的粟米饭，却在嘴角溢出带血的谷种，显影出"人神共愤"。
坛下的契丹贵族突然集体拔刀。斜涅赤的骨匕劈向青铜俎，俎中粟米饭突然炸开，无数带血谷种射向空中，在夜空中聚成狼头图腾，狼嘴大张，吐出的不是火焰，是述律太后的密令："罢祭北归，否则断汝粮道！"而汉臣们则同时跪倒，张砺的朝服袖口滑落一只粟米秆手环，秆子上的"和"字裂开，显影出"乱"。德光看着这一切，突然听见地下传来密集的爆裂声——那是圜丘地基里的粟米根须在崩裂，每道裂缝都钻出带血的谷种，在他脚边聚成"两难"。
"够了！"德光猛地将玉匕掷向神位，匕尖却在途中化作粟米秆，秆子上用契丹文刻着"成礼"。他想起三日前在黄河冰面看见的幻象——自己戴着通天冠祭天，天空突然裂开，无数带血谷种托着汉民尸体落下，那些尸体的手指都指着神位。此刻，他抓起案上的玉册，册页突然自燃，火焰中飞出十二只粟米雀，雀鸟的翅膀上写着"大辽会同"（改元年号），却在触及神位时变成血珠，显影出"年号短命"。
三献礼在血雨中勉强完成。当德光点燃燎柴，柴堆里突然爆出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中浮现出半龙半狼的图腾——龙尾扫过汉地，卷起无数带血谷种，狼爪抓向草原，撕碎契丹的狼头旗。更诡异的是，燎烟在空中聚成字迹，汉隶写的"正统"与契丹文写的"僭越"激烈碰撞，最终融合成"非胡非汉"西个大字，重重砸在圜丘坛上。坛下的汉臣和契丹贵族同时发出惊呼，只见各自的服饰上都显影出裂痕：汉臣朝服的盘长纹崩裂，露出"汉奸"，契丹皮袍的日月纹褪色，变回"胡虏"。
"大赦天下——"赞礼官的声音被雷声淹没。德光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坛壁上，影子分裂成两半，一半是戴着通天冠的汉家天子，另一半是穿着皮袍的契丹可汗，两者在墙上撕扯，最终聚成"分裂"二字。他颁布的赦文黄绢刚展开，就被粟米血雨浸透，文字模糊成一片血色，唯有"蠲免租赋"西字下渗出黑浆，显影出"打草谷不停，赦令为空"。而耶律屋质捧着的金册突然发烫，册上的"天皇帝"契丹文金绣正在熔化，变成带血的谷种，显影出"胡帝难久"。
祭天仪式在辰时初刻潦草收场。德光走下圜丘坛，看见契丹武士们的皮袍上都用狼筋线重新绣了狼头图腾，唯有眼睛位置空着，那里本该镶嵌祭天用的紫石英，如今却用粟米秆别着血珠，血珠在晨光中显影出"待陛下北归，以汉血嵌吾族之魂"。而汉臣们的朝服领口，盘长纹的针线己被血雨泡烂，露出里面用汉女发丝绣的"身不由己"。最远处的汴河浮桥上，刘知远的先锋军正在竖起粟米秆大旗，旗面用鸡血写着"毁冠灭辽，还我汉天"。
德光回头望向圜丘坛，只见坛顶的昊天上帝神位己被粟米血雨染成暗褐，神位前的燎柴堆里，半龙半狼的图腾仍在燃烧，龙鳞剥落处是汉民的指骨，狼毛焦卷处是契丹的图腾碎片。他知道，这场祭天仪式不是宣告天命的开始，而是为自己的帝羓命运，埋下了第一颗带血的谷种。当他转身走向崇元殿，通天冠上的十二旒粟米粒同时轻响，拼出述律太后的诅咒："以汉天欺胡鬼者，必被天地共弃！"
此刻，南郊的粟米田里突然传来爆裂声。德光驻足望去，只见无数带血谷种从冻土中钻出，长成一人高的粟米秆，秆子上用汉血和契丹图腾写成"帝羓"二字，在晨风中摇曳，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奏响了送葬的序曲。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上京临潢府，述律太后正手持狼头权杖，杖尖挑着刚收到的密报，密报上用粟米血写着："祭天毕，血己衅冠，可率属珊军南下，夺此逆子冠冕，复我契丹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