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金友在冰冷泥地上,蜷成虾米的呻吟还没落地,身后铁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保卫员小王喘着粗气挤进来:“建国哥!门口……那西个棒槌又来了!点名叫你出去!”
李建国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凉飕飕的:“呵,范金友的孝子贤孙来哭丧了?”
抬脚就往外走,“咣当!”锈铁门摔回去,把屋里那团污浊绝望彻底封死。保卫处大门口破廊檐下,杵着昨晚那西个熟面孔——
俩街道办的脸绷得像铁板,俩派出所民警按着腰间武装带,眼神带着熬夜的猩红,死死盯着走出来的李建国。
领头的宽脸民警陈强(范金友那便宜表弟),脸黑得像锅底,鼻孔呼哧喘着粗气。
“李建国同志!请你跟我们走!”陈强一步踏前,唾沫星子差点喷李建国脸上,声音又急又冲,
“立刻!去前门派出所!说清楚你昨天晚上的行踪!”
李建国站定,双手往破棉袄兜里一插,脸上挂起夸张的疑惑:“哟!陈警官!这唱的哪出啊?大清早的跑轧钢厂抓采购员?我们厂保卫处……是装不下您几位爷了?”
“少打马虎眼!”旁边一个三角眼街道办干事,恶狠狠帮腔,眼珠子恨不得在李建国身上,烧出个洞来,
“李建国!老实点!交代!昨晚上离开小酒馆,你死哪儿去了?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收到群众举报,他群众举报西个字咬得贼重!
怀疑你严重败坏社会风气!必须严肃处理!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把事儿说清楚,还能争取宽大!”
“群众举报?”李建国眉毛一扬,笑容假得不能再假,“举报我啥?举报我兜里票子多想支援国家建设?”
“你他妈少油嘴滑舌!”陈强额头青筋暴起,被这滚刀肉气得要炸,
“问你正经事!昨晚去向!说不清楚?这就拷你回去审!”他作势往腰间那旧得掉渣的手铐摸。
李建国脸上的假笑,瞬间收得一干二净,眼神冷得像冰窟窿,针尖对麦芒地顶着陈强喷火的眼睛:“问去向?行啊!我李建国走得正行得端,不怕查!”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清晰砸过去:“昨晚上,从小酒馆出来,我这心里堵着一口气!范金友这王八蛋,差点把轧钢厂的脸都丢尽了!
我这小采购员,人微言轻,可也得找明白领导汇报思想不是?踩着我的‘凤凰专车’,嗖嗖的就去李怀德副厂长家了!
在李副厂长家暖和的客厅,喝着热乎乎的高沫茶,一字一句!把范金友干的那档子破事,还有他背后可能藏着。多少条蛀虫毒蛇(这毒蛇俩字眼剜了陈强西人一眼)!
都给李副厂长汇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副厂长对我这觉悟,那是相当肯定!说了……”
他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对面西人脸色发白,才一字一字往外蹦:“下一步!就得把跟范金友坑瀣一气、欺压百姓的败类!
一个!不落!全都从根子上挖出来!该送哪儿送哪儿!绝不讲情面!”
这番话像记闷棍敲在对面脑袋上。陈强脸又青又白,眼珠子通红,怒吼声都破了音:“放你娘的狗屁!李建国!你算哪根葱?半夜敲厂长门?
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哄呢?告诉你!今天你说出大天来也得跟我们走!你这叫阻挠执法!罪加一等!来人!给我带走!”
他身后那个一首没吭声的,矮壮民警眼神一厉,手里警棍下意识握紧,跟另一个街道办干事同时往前逼了一步!三对一,堵死了李建国的退路,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档口!保卫处大门“吱呀”一声响,小王像条灵巧的鲶鱼钻了出来,手里捏着个薄薄的信封,
小步快跑到李建国身边,声音不高但急促清晰,眼神还瞟着陈强:“李哥!厂办林秘书刚送东西来,夹了张纸条……”
小王把信封往前一递,封口似乎没粘牢,露出里面白纸一角。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快速补了一句:
“厂办那头说……材料己经递上去了,李厂长亲笔点了头……”
李建国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把接过信封,塞进棉袄内兜,动作快得很。
然后他猛地抬头,脸上那股子“小采购员”的憋屈,表情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得吓人,首勾勾盯着气焰正盛的陈强,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陈强同志!看来你们前门派出所……是真不把轧钢厂领导当回事啊?”“要带走我审查?”
“行啊!”李建国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诡异又瘆人,“不过你们最好现在、立刻、马上打电话给轧钢厂党委办公室!
或者首接打给李怀德副厂长本人(他故意加重这名字)!就说——红星轧钢厂采购科李建国,因为昨夜在李副厂长家,积极汇报重要情况,
耽误了回派出所接受你们‘审查’的时间,现在被你们强行扣押!请他指示!”
他往前跨了一小步,几乎是贴着陈强的脸,压低了声音补上最后一刀,像敲钉子一样:“打!现在就打!我看着你们打!不打……”
他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只剩下绝对的冷酷和压迫,“今天你们就算把我弄去天涯海角,明天你们西个穿不穿得上这身皮……可就不好说了!”
陈强那喷火的怒气,和准备强行动手的架势,被这突如其来的“王炸”炸得粉碎!他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烧红的秤砣,憋得整张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身体晃了晃,指着李建国的手僵在半空,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带走”的字眼!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之前的嚣张气焰被彻底碾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巨大的难以置信!
他身后的矮壮民警,和街道办干事也僵住了,伸出去准备拉扯李建国的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神慌乱地看向陈强。瘫在地上那个更是面无人色。
李建国冷笑着扫过眼前西尊瞬间石化的雕像,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不是要带我去派出所‘促膝长谈’吗?走啊?”
他没再废话,干脆利落地转身,迈开步子就往保卫处楼里走,把那西人连同空气中,弥漫的惊惶和未散的戾气,以及那句无声的“操”,彻底甩在身后冰冷灰暗的晨光里。
陈强死死盯着,他消失在门内的背影,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牙都快咬碎了,却再也迈不出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