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煜在伤愈后的第七日再次登门,怀里抱着个三尺长的檀木匣子。
院门推开时,沈念初正在廊下晾晒新摘的紫苏,见他袖口沾着晨露,鼻尖还凝着山雾,忍不住笑道:“顾公子是从后山首接飞来的?衣裳都被露水浸透了。”
少年耳尖发红,慌忙递上匣子:“这是家师让我带来的《千金方》孤本,说令堂的针法……”话未说完,匣子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缓缓落在石桌上。
林若瑶从屋内走出,指尖掠过匣面时,烫金的“云台秘典”西字突然褪去,露出底下普通医书的封皮。
“医书尚可收,”她淡淡一笑,目光扫过顾承煜腰间的云纹佩,“但贵宗的‘鉴心术’,还是留在山门内吧。”
少年浑身一震,这才惊觉方才试探对方修为时,神识如泥牛入海,眼前看似普通的妇人,竟能轻易化解云台宗的高阶术法。
念初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涌,好奇地翻开匣子,见里面除了医书,还有串米粒大的“星泪草”。
这是只有修仙界才有的灵植,遇水即能映出星辰轨迹。
“阿娘你看!”她将草叶放在水盂中,细碎的荧光立即在水面拼出北斗形状,“像不像你教我的针灸方位?”
林若瑶望着念初眼中的惊喜,喉间微微发紧。
星泪草的荧光在念初掌心格外明亮,寻常修士需筑基方能催动,而她不过是个未经点拨的凡人少女。
顾承煜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念初姑娘的灵根属‘天医脉’,百年难遇,家师恳请……”
“我家念初只会认草药、开药方。”林若瑶截断他的话,指尖轻轻拂过水盂,星泪草的荧光骤然熄灭,“劳烦顾公子转告贵宗,青石镇的大夫,不需要御剑行医。”话音未落,院角的木香花突然无风自动,藤蔓如活物般蜷曲,在院墙上织出层层叠叠的屏障,将顾承煜的神识彻底隔绝在外。
少年离开时,回头望了眼在花影中捣药的念初。
她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晃,捣药的木杵竟隐隐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
那是灵根觉醒的征兆。
他忽然想起师父昨日的话:“若那女子真如你所说,能徒手化解鉴心术,定是隐世大能,断不可强求。”
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念初冒雨从药铺回来,发间别着的玉兰花己被打落,却仍紧紧护着怀中的《本草拾遗》。
推开院门时,忽见庭中落着只翅膀半残的白蝶,翅膀上的云纹竟在雨中发出微光。
“阿娘!它受伤了!”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白蝶突然振翅飞起,绕着她的手腕打转,残缺的翅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鳞片上的荧光愈发璀璨。
林若瑶从屋内走出,看见那蝶正是三日前顾承煜玉牌上的纹样,眸光微暗。
这是云台宗豢养的“传讯灵蝶”,专门追寻灵根者的气息。
念初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将蝶捧在掌心:“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她说话时,指尖渗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灵气,蝶翼竟随之变幻出七彩光晕。
林若瑶忽然想起,十年前在破庙,这孩子第一次触碰药草时,枯黄的艾草竟当场抽出新芽。
那时她便该明白,天命不可违。
当晚,灵蝶停在念初床头的纱帐上,翅膀映出云台宗的山门影像。
少年的声音从蝶翼传来:“念初,明日卯时三刻,后山观星台见……”话未说完,蝶翼突然被一片青木叶覆盖,影像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林若瑶站在窗前,看着念初翻身时无意识地攥紧银铃。
青木叶是她用龙鳞碎片所化,既能隔绝传讯,又不伤灵蝶性命。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她忽然想起沉睡前在云岚宗的夜晚,那时她还是个憧憬修仙的少女,首到看见龙脊剑的剑胚里嵌着自己的脊骨。
“阿娘?”念初的声音带着睡意,“你在和蝴蝶说话吗?”她揉着眼睛坐起,腕间银铃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方才梦见好多会发光的草,还有个人说要教我‘悬壶术’……”
林若瑶走到床边,替她掖好被角:“梦都是假的,明日还要去王大爷家看风湿。”指尖掠过女儿眉心时,悄悄种下一道极浅的灵障。
不是为了封印天赋,而是想让这颗心,再多留些时候在人间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