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青石镇的乞巧节格外热闹。
念初穿着新裁的月白襦裙,腕间银铃系着红绳,跟着阿娘在长街逛庙会。
糖画摊前,她盯着老师傅用糖稀画出的蝴蝶,忽然看见蝴蝶翅膀上竟映出后山的景象:顾承煜正与一名灰袍老者对立,老者掌心托着面青铜镜,镜中清晰映出念初此刻的身影。
“那是云台宗的‘窥天镜’。”林若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他们想确认你的灵根属性。”
念初愣住,只见阿娘指尖在袖中掐了个剑诀,糖画蝴蝶突然活了过来,扑棱着翅膀飞向镜中,在镜面留下道细微的裂痕。
灰袍老者猛然抬头,望向长街方向,却只见人来人往,哪有半分灵气波动。
顾承煜趁机收起玉牌:“师叔,念初姑娘只是凡人……”
话未说完,镜中突然浮现出林若瑶的面容,她正对着镜面轻笑,指尖捻着片青木叶。
正是十年前封在青铜棺里的那片。
庙会散场时,念初抱着新买的竹蜻蜓,忽然看见街角蹲着个乞儿,腿上生着恶疮,脓血浸透了破布。
“阿娘,等等我!”她跑过去,从袖中取出金疮药,刚要涂抹,却见恶疮处竟爬着条半透明的小虫,那是修仙界的“蚀骨蛭”,专挑灵根者下手。
“别动。”林若瑶突然按住她的手,指尖凝出一滴龙血,混着金疮药抹在伤口上。
蛭虫发出尖啸,化作青烟消散,乞儿却在这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那是被邪修控制的征兆。
当晚,后山传来数声剑鸣。
林若瑶站在屋顶,看着三道剑光掠过云层,正是白日里在庙会出现的灰袍老者。
她指尖抚过腰间不存在的龙脊剑,忽然轻笑一声,袖中飞出三片青木叶,化作参天巨树横在山门前,枝叶间回荡着童谣的余韵:“月照江心白,鱼衔星子来……”
剑光撞上巨树的瞬间,老者惊觉镜中影像全部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重叠的画面:念初在药铺称药,在溪边洗草药,在灶台前熬粥......每个画面都带着浓厚的人间气息,将她的灵根气息彻底掩盖。
“师叔,如何?”顾承煜的声音带着颤抖。
老者收起窥天镜,眉间泛起冷汗:“此女被高人用‘人间烟火阵’护住,莫说灵根,连魂魄都带着凡俗浊气......罢了,云台宗强求不得。”
山风掠过,巨树化作青木叶飞回林若瑶袖中。
她望着念初房间的灯火,听着女儿与隔壁阿毛笑闹的声音,忽然想起素衣女子说过的话:“真正的牢笼,是你舍不得放下的牵挂。”如今这牵挂,却成了最好的屏障。
霜降那日,念初在后山发现了片百年人参。
她蹲在藤蔓前,看着参须上凝结的露珠竟呈七星状排列,指尖刚要触碰,忽听头顶传来鹰唳.
一只浑身赤红的巨鹰俯冲而下,利爪首奔参田。
“小心!”她本能地挥手,腕间银铃发出清越的响声,巨鹰竟如被重锤击中,首首坠落在十丈外。
念初怔住,这才发现自己指尖竟泛着淡淡青光,而那株人参在她触碰后,竟缓缓挺首了茎秆,叶片上浮现出类似龙鳞的纹路。
“念初!”林若瑶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她赶到时,正看见念初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巨鹰的尸体旁,散落着几枚带着焦痕的锁龙钉。
那是沉睡前天道用来囚禁青龙的法器,如今竟出现在凡人界。
“阿娘,我……”念初想说什么,却见阿娘突然蹲下身,仔细检查她的指尖:“疼吗?”
见念初摇头,才松了口气,“以后遇到灵物,记得先吹三声银铃。”
她取出个小玉瓶,将参须上的露珠收入瓶中,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慢慢来。”
深夜,林若瑶坐在案前,对着月光下的锁龙钉出神。
钉身刻着的“囚”字己模糊,但那熟悉的气息,分明与沉睡前崩断的锁链同源。
她忽然想起在青铜棺中看见的未来。
念初跪在白骨王座上,而容昭的剑悬在她眉心。
难道这孩子,终究还是要卷入那场轮回?不,我不允许。
“阿娘?”念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毯子,眼中带着不安,“方才梦见你变成了龙,鳞片上全是锁链……”
林若瑶心中一紧,却只是笑道:“傻孩子,阿娘若是龙,早该带你去天上摘星星了。”
她将女儿拉到身边,指着案上的《千金方》:“明日教你认‘忘忧草’,这种草长在悬崖缝里,叶子背面有七个斑点,像不像你救的那只灵蝶?”
念初点头,忽然看见阿娘指尖划过锁龙钉,上面的“囚”字竟慢慢变成了“安”字。
秋风穿过窗棂,吹落案头的《本草图》,露出底下藏着的半幅画卷。
那是林若瑶沉睡前画的,画中女子抱着幼童站在乌篷船头,腕间金铃与星空交相辉映。
念初没看见,画卷角落用朱砂写着行小字:“愿你一生,只闻药香,不沾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