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被发现了,那也没必要藏了。
玄月将隐身符撕去,站起身,抬头望向声音来处。
半空中,玄骨依旧是一身晴山蓝与袀玄色交融的打扮。但这些颜色,现在全都失去了真实感——
他只是一缕透明、飘摇的蓝色魂体,仿佛随时会消散,却被数条红色的绸带紧紧缠绕四肢,不得动弹。
玄月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虽然他还活着,这看起来……好像有点惨。
玄骨的声音很快再次进入她的耳朵:“不是让你跑吗?”
这声音压制着情绪,而那两道墨色的剑眉也在他蓝如深海的双瞳上微微蹙着。
与他平日那种谈笑风生、眼眸流光的表情一比较,玄月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算是非常糟糕了。
她答:“我……回来看看。”
她并不理解玄骨的怒气是因何而起。
担心她?……不可能。
可现在不管玄骨在想什么,至少她回来的目的……在他看来大概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想到此处,玄月莫名奇妙地觉得没什么底气。
但她还是提议道:“师父,我既然都回来了……现在是不是该一起想想办法?”
玄骨的眉心却可见地蹙得更紧了。
原本这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可他唯一没算到的是,这个时时想着从他身边逃跑的丫头,竟还会回来。
回来救他?
短暂的对视后,玄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也就愈发参不透玄骨的心思。
他要是真有什么后手,总不至于被人五花大绑到现在吧?
还有,多她这个帮手,难道不是好事么?
怎么现在,倒好像是她坏事了一样……
但玄月也没来得及再追问玄骨,思绪就被女人得意又娇艳的声音打断了:
“想不到这随便下个饵,鱼还真就上钩了。”
话音落下,绑在玄骨身上的丝丝红绸末端也渐渐显形,随后集成了一束。而牵着这束红绸的人,也慢慢露出了身形——
毕娆脸上尽是邪而艳丽的笑容,她披着一身轻纱红衣,鲜红色的长裙裙尾分成了一缕缕长丝,在风中向后飞舞着,如一簇妖火绽放。
玄月将双手移至身前,又交叠起来,放在腹下三寸的位置,落落大方。
这是妙音门弟子的标准站姿。
在等玄骨回答的同时,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浅笑着,道:
“什么鱼不鱼,饵不饵的?毕岛主,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
毕娆冷笑一声。
“若不是本座早已化出另一具肉身,今日这性命可就交代在你们手上了。”
她又粲然一笑,妩媚的双瞳流出了一种纯粹的红色——是用鲜血洗炼才能拥有的血红。
“还真是好一个误会。”
她轻轻一拽手上红绸,红紫交替的妖力顺着手指延伸到了捆绑玄骨的千条红绸上。
霎那间,数道寒光与火光交替亮起。
红绸先凝结成冰,又被赤红的火焰炸碎,滋啦作响。就像是要将红绸撕裂一般。
可受了这暴力的一击,玄骨却只低低地闷哼几声。
随后,火光与冷光恢复平静。
他竟是弯了弯唇,颇为无所谓一般地大笑了起来。
玄月有些无语了。
而玄骨这么明显的嘲弄,毕娆自然也感受到了,她冷脸怒斥:
“笑什么笑!疯了?”
玄骨继续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又哼出一声不屑,才优哉游哉地讥讽道:
“看来这些年,你也没什么长进。”
这句话表明他和花妖多年前也是认识的。
“你!”
毕娆显然被激怒了,额上的那朵红色妖花变得扭曲起来。她冷哼一声:
“手下败将,还敢在这里叫嚣。”
随后,她再次一扯手中的红绸,又是一击。
同样的冰与火,烈烈地交替攻击之后,玄骨的表情却仍旧淡定。
他扬着脸,笑意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怎么,没别的招了?”
嘲讽是很到位。但他魂体所呈现的蓝色,比起一刻之前,已显见地暗淡了好几分。
毕娆这次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只哼笑一声,并不说话。
她的眼神扫向玄月。
玄月是不敢、也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关切来——因为毕娆此举就是用来试探她的。
倘若让这花妖知道了自已手中把柄的份量,那她非但救不了玄骨,还会被要挟。
甚至人还没救,就先把自已搭进去了。
虽然玄月的思路很清晰,面上也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毕娆。
但她传音给玄骨时,还是没能掩藏住心里的急切:
“师父,你别光挨打啊......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他肯定是已经有自已的计划了吧。
“自然有。”
比起早先她刚出现的时候,玄骨的声音已经缓和了不少,却还是带着没好气的意味。
有点冷冰冰的。
“哦。”
玄月也有小情绪了。
这人……
她可是经历了一番轰轰烈烈翻天覆地的心理斗争,才下定决心回来救他的。
虽然没想要他感谢她,但至少……
“月儿。你拖一拖,等到五更之时,为师自有办法。”
“啊?”
原本还是冷得如玄冰,又突然加了温。
玄月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偷偷瞄一眼。
交织的红缠绕在淡蓝色的魂体之上,他脖颈和手腕上的那两道红绸,尤其醒目。在刺眼红色的对比下,他的身形更显模糊。
如果魂魄没了,那就真的……
罢了。
不与他计较。
“行吧。知道了。”
回应得很傲娇,但玄月还是在心里默默骂了自已一句:
没骨气。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某人也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并且,最终还做出了一个心软的决定。
此时,他正在为这个略略偏离了他初衷的决定而不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