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质问,玄骨只是一声不吭,也没有什么表情。
玄月反而是越想越气。
明明是他一直对她居心不良,现在怎么还以已度人地觉得她也会不怀好意?
但玄月主要还是气自已。
她明知道他图谋不轨,竟还上赶着来帮他。
深蓝的夜色渐渐淡去,东方有微光沿着海平面攀上天幕。五更将尽。
是时候了。
玄月抬头笑看着毕娆,有意挑衅:
“此人在我身边数月,对我星宫内部之事知道得可不少。岛主如今执意将他留下,难不成,是想刺探我星宫的秘密?”
毕娆本以为用好处拿捏住了她,等了半天,却等来了她的倒打一耙,气得浑身都抖了一下,就连左手上的红绸也被她狠狠地攥出了褶皱。
她隐忍着怒气,低斥:“无稽之谈!”
“你与他们一起暗算本座,本座尚不与你计较,你竟还敢反咬一口?呵,那不如本座现在就杀了他?还是说,你我一道去天星城,与那金魁对峙?”
玄月知道她这不过是虚张声势。方才她既然没杀玄骨,又执意要把他留下,现在怎么可能会动手。
更何况,按玄骨所说,她马上就要与另一具受伤的躯体合二为一了。这正是虚弱之时,离开自已的地盘去星宫,送死吗?
玄月继续大胆地无理取闹:
“事情究竟如何,尚不明了。岛主如此疾言厉色…难不成,此人其实是离元岛安插到我星宫的内线?”
毕娆被彻底激怒了,额角的花纹也因情绪的波动,更红上了好几分。
“笑话!!”
她怒呵:
“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得留在我离元岛!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现在滚,还是死?”
玄月分毫不退让,保持微笑:“岛主既然不肯交人,那我也只好请岛主赐教了。”
她右手向下一划,指尖一抬,动作干脆利落。银白色的长针细细地划破晨风,在刚刚泛起的天光里,像布了满天的余星,耀眼而灼目。
她脚下同时一点,凌空飞起,视线与毕娆齐平。浅黄色的衣袖携着风,冽冽飞舞。
“区区结丹,真是不知死活。那本座便成全你!”
毕娆放出一句狠话。她身后的红绸缎向四面八方射出,柔软而强韧的料子在法力支撑下,紧绷得像数柄锐利的长刀。
但在正式动手前,她的面容又开始交替变换着扭曲的表情。
“你现在杀了她,之后要怎么办?!”
“闭嘴!现在还有时间吗?先杀再说!”
而这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玄月也不再与玄骨置气了。这一刻,两人在空中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换。
只转瞬,红色长刀便已向玄月挥砍而来。她挥手驱使银针,迎面抵挡。身体则向后一跃,她呼唤:
“阿鱼!”
这一声令下,巨大的蓝金色异兽鲸鲲腾空跃出,它仰天长吟着,又纵身一扑,向前张开了巨口。
“鲸鲲!?”
“为何会在你手中?!”
毕娆有些不相信自已眼前的一幕,但只一瞬,那遮天蔽日的巨兽就已压到了她面前,她迅速闪身,堪堪避开了滔天巨口。
鲸鲲带着呼啸的风和浪涛,从毕娆与玄骨中间冲撞而过,落地之时,将半座府邸都碾为了碎渣。
“为何不能在我手中?”
玄月悠哉地反问。
当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
玄月瞥见不远处有不少修士正往这方观望,却也没人真的敢来掺和,包括岛心钟楼上的几个门神。
而凡人居住的街头巷尾,则是门户紧闭,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
大地再次开始震颤,却不止是因为鲸鲲向前行进导致的。
岛主府中的百十株海棠扭动着,满树的花瓣皆被抖落在地。光秃秃的树干化为褐色的粗壮藤条,冲出地面,击碎院墙砖石,随后将想要腾地而起的鲸鲲牢牢捆住。
玄月还有心思分神想:真是可惜这些海棠花了。
但鲸鲲方才那一冲,已经给了玄骨逃脱的空隙。
他周身蓝焰燃起,缠绕四肢的红绸顷刻化为了灰烬。随即他遁为一道蓝色光团,直向他肉身所在的废墟处奔去。
“还想回去?”
毕娆见此,已顾不上琢磨玄月的真实身份了。她操纵几条红绸,紧追在玄骨蓝色的光迹之后。
而地面的破院子里,几道褐色的藤条,正蠕动着向一堆残木废瓦上掩,试图将玄骨的肉身拖入地底。
玄月是不可能给毕娆这个机会的。
只要玄骨获得了肉身,那他们的胜算也就更大。即使打不过,逃跑的成功率也高出许多。
好了,是时候把她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
玄月指尖掐诀,祭出两张青色符宝,又向内注入法力。符宝青光大盛,立时化为两根青色长针。其中一根以其快的速度奔向了追赶玄骨的红绸,另一根则直朝毕娆的面门射去。
她挑衅道:“岛主,你的对手是我。”
毕娆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招,同时也感知到了青针上属于元婴修士的纯净法力。
分了肉身的她,修为本就已降去了大半,前半夜还受了些伤,登时惊得冷汗直冒。她急急翻身,旋转一圈,才堪堪避免了被长针扎穿个窟窿。
但她那半边还没来得及撤走的红裙,就没那么幸运了。群边只是被长针上成形的法力一蹭,就被震成了片片碎屑。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玄月:
“青冥针!?你是青易的弟子?”
而毕娆这一分神,底下的蓝光早已行至废墟之前。玄骨燃起玄魂阴火,青绿色的火焰沿着树藤烧开。
在他回到肉身的那一刻,他身后紧追不舍的红绸,也在一根青冥针的穿梭之下,碎裂成了细细密密的红屑。
玄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冷笑道:“谁还和你废话。”
两手指尖一绕,在额间凝诀,引着另一根青针,去支援被缚的鲸鲲。而她身后的数根银针则密密麻麻向上升起,又如银色大雨漫天坠落,闪着刺眼的光向那抹艳红色击去。
“别得意。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毕娆双臂伸展,手心张开,十根细长的手指向外延伸,最终化为了红与紫的长藤。藤条直向地面突进,随即又像黄鳝那样,蠕动着破开泥土和砖石,钻入了大地深处。
但毕娆身后红色的绸带,已经在她上方结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红色。
这片红绸坚韧如铁幕,玄月的银针打在上面,竟是发出了金石碰撞的铿锵之声,全被弹向了四面八方。
真要命啊。
玄月催动法力,将四散的银针一一收回,才捂着心口大喘气。
第一次一口气操纵这么多银针,这还只是发动了一次猛烈进攻,竟然就耗去了她大半的灵气。
看来日后真的得勤加修炼了。
但玄月还未缓上片刻,底下大地再次疯狂地颤抖起来,红墙消失的那一刻,毕娆狂放的笑声也冲破了天际。
玄月正想看看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耳畔就传来玄骨略有急切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把你那镜子拿出来!”
镜子?
玄月疑惑转头,玄骨已行到了她身侧。他向她伸出了左手。
但不管是他的掌心,还是露出的一截小臂上,都有许多未褪的红痕。脸颊上也有几道擦伤,还沾了点土灰。
实在是有点狼狈。
玄月呆愣,玄骨却以为她在犹豫。
他蹙眉催促:“你若不想死,就快点拿出来!”
玄月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镜子是她先前得的古宝“镜花水月”。
她想都没想,立即从储物袋里取出了那面重瓣莲花镜,放到了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