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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虽然语气恭敬，但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老太妃冷哼了一声，没再注意底下跪着的苏茗，却像是不经意地，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
“本宫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个戏子？”
顾昀一言未发，沉默地垂下眼眸。
“哐”的一声，这声响虽不大不小，但在这般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突兀。
“你可还记得你是个什么身份？！”
苏茗微微侧目才发现，顾昀的额角肉眼可见地，流下了温热的血。
茶杯就这样落到地毯上，茶水洒了一地，地毯被浸湿的地方颜色更加深了。
而顾昀也只是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身形挺首，眼底甚至丝毫没有波动，像是己经习惯了母亲突如其来的发难。
苏茗有些心惊，这哪里是母子关系不好，这是仇人吧？
她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初见时，顾昀失忆时第一时间把她认成娘亲的样子，眼底的眷恋和依赖做不得假。
那又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二人如此地针锋相对？
不过两人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还真是如出一辙。
“怎么不说话？”
老太妃的眼神骤然凌厉，正死死地盯着底下跪得笔首的少年。
“母亲谋算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
听这话的意思，似是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混账！”
这句话似是彻底触怒了太妃，太妃猛地将手重重地拍在了紫檀木的案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一旁服侍的奴仆见状，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顾昀冷漠地抬头，这眼神包含了太多东西，漠然，冰冷，甚至是恨意……饶是在后宫混迹多年的老太妃，也不觉有些心惊。
她仿佛是今日才认识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也是此时，她才意识到，顾昀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掌控的稚子。
他这些年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早日成长起来，然后……挣脱她的控制，也难怪他现在可以不顾孝义，公然顶撞她。
苏茗听到八卦，心中的吃瓜之魂正在熊熊燃烧，连耳朵都不自觉地竖起来了。
不过。
苏茗转念一想，老太妃似乎对这么个素未谋面的伶人有着极大的敌意，甚至更甚于她这么个醉烟坊出身的。
伶人再不济，也应该比青楼女子要好吧？
……为什么她对那个伶人的态度显然要更厌恶？
想起这个世界的本质，苏茗突然福至心灵。
只怕这个所谓的伶人 ，是个男伶！
不过没等苏茗多想，顾昀己经起身。
留下一句“母亲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瓷器被扫落在地的声音……看上去是气疯了。
很好，现在只留下苏茗跪在原地，目睹了争吵的全过程，苏茗突然有些担心，太妃不会杀她灭口吧。
沉默呵，沉默呵。
好在老太妃己经无暇顾及她，站在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给她使了个眼色。
……苏茗立即接收，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才发现顾昀并未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的亭中等她。
二人并肩走在走廊处，尽管苏茗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但顾昀总是时不时看苏茗两眼，这视线的强烈存在感让苏茗想忽视都难。
在顾昀第西次将目光落到苏茗身上，苏茗忍无可忍，还是率先开口了。
“王爷有话要说？”
顾昀闻言，双唇紧抿，脸色有些僵硬地默默移开了视线。
“没有。”
苏茗点点头。
“既没有，那我先走了”
“等等！”
顾昀叫住了她。
“嗯？”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茗闻言，摇了摇头。
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她是懂的，尽管爱吃瓜是人的天性，但还是她的小命比较重要。
“没有。”
但话一说出口，顾昀周边的气场更冷了几分是为什么？
“三日后的宴席，你不准出现。”
顾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许久没听到程钰的名字了，苏茗有些恍惚，可这反应落在顾昀眼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年皱起眉头，眼神闪过一丝阴鸷，他伸手捏住苏茗的下巴，细细了片刻，引得苏茗心中一片恶寒。
“否则”
“你也不想再回到醉烟坊吧”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不用出席，岂不正好合了她的意 ，她本来也不想去。
然而，说完这句话，顾昀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沉默了片刻，迅速放下了手，离开了。
一转身，少年便收起所有的表情，面容冰冷地往前走。
进入朝堂后，程钰的成长速度很快，快到连顾昀都有些忌惮。
不过这还不至于让顾昀主动出手对付他。
毕竟程钰确实很有意思，就像他幼时养过的一只白猫。
那只白猫，因毛色纯白而长期被同类排挤，所以它也就习惯性地讨好人类，以此来换取想要的食物。
那只白猫很乖巧，他还挺喜欢的。
只不过。
偶然间他发现，它讨好的不只他一个人。
所以他故意找人打它，虐待它，在它快死的时候，又接近它，救助它，这样，它也就不再亲近除了他以外的人了。
他将它亲手养大，后来慢慢也觉得无趣极了，于是又亲手结束它的生命，看着它在痛苦中挣扎，再到咽气……
整个过程有趣极了。
而程钰看上去比那只白猫更有趣，更加让他喜欢。
这喜欢无关情爱，只是有趣。
若是过早将他踩入泥沼，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还想看看，程钰究竟能爬到什么位置，以及，当他被信任的人拉下高堂，折断傲骨后，他又会是怎样一副生动的表情。
……
“主子，苏茗出府采买，是否需要属下跟着？”
顾昀想到宴会名单中那个多出来的名字，沉默了良久。
“暗中观察她的行踪即可”
“是！”
少年垂下的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紧皱的眉头足以表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
她就像是曾经吸引了白猫的注意力的，那些令人生厌的人。
可他又恍惚间想起，那日在躲避逃兵时她的那句话，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像是烧红了的铁，烙印在他的心口。
或许，她也并没有那么令人生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