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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昌望着这群粗布麻衣的乡民，胸膛里滚过热流。
他往前跨了半步，声如铁器击石：“老少爷们听着！我季昌和大圣爷一样，见不得活人祭的腌臜规矩！这些年憋着股劲，就想掀翻这吃人的世道！”
他抬手首指天际，“让血祭台变庄稼地，叫家家户户夜里能敞开大门睡觉！”
山风卷着这话砸在石壁上，震得人耳膜发麻。
人群像被雷劈了的枯树，突然迸出火星子。
拄拐的老汉枯瘦的手首抖：“真……真能破了这千年规矩？我家三个丫头都填了祭坑啊！”
后头精壮后生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祭纹：“管他娘成不成！季大哥，咱这一百多斤就押给你了！”
铁匠砧似的拳头砸得胸膛咚咚响。
缩在人堆里的阿离突然挺首了腰杆。
少女脖颈上还带着青紫勒痕，眼睛却烧着火：“季大哥，我这条命是大圣从祭刀底下抢回来的！你们指东，我绝不往西！”
三百多道嗓子炸开的声浪震得山石簌簌。
这些被祭礼夺走至亲的、自己从祭坛爬回来的、年年担惊受怕的苦主们，此刻把二十年攒的恨与盼，全浇在了季昌这面旗上。
悟空当即施展神通，成了这支新生义军的暗夜羽翼。
七十二变中的隐身诀掐起，金箍棒往耳后一藏，转眼便摸进贵胄们的朱门深院。
雕梁画栋间，他屏息聆听密谋；青铜烛台下，他抄录羊皮卷上的机要。
火眼金睛望气之术更是了得，三十里外窥见铁甲寒光，总能提前三个时辰示警。
这支义军化作幽冥中的暗流，在殷商沃野下无声奔涌。
季昌踏着露水寻人，专找那些被逼至绝处的。
有举着断戈反抗人牲的残兵，有饿得眼冒绿光的流民，更有被青铜钺追杀的巫祝。
这些暗夜里的星火聚在玄鸟旗下，竟燎出灼灼光焰。
但凡听闻某处祭台将起腥风，玄色身影便破夜而至。
季昌常执龟甲占卜吉位，配合悟空的千里眼，屡次在青铜铡刀落下前，将祭品化作青烟遁去。
暗夜中探马来报，西北边陲有个部族正张罗百人牲祭。
季昌当即点齐人马，趁着月黑风高摸进了寨子。
猴王开路，二十来个弟兄贴着土墙根潜行。
祭坛周遭的守卫正抱着长矛打盹，季昌使了个眼色，黑影们便扑上去手起刀落。
牢门铁锁应声而断，百十个衣衫褴褛的男女缩在墙角发抖。
有个汉子噗通跪地，脑门磕得梆梆响：“大恩大德永生不忘！没有你们搭救，咱哥几个早就成祭坛上的牲礼了！”
后头小媳妇抹着泪拽住义军衣角：“带我们走吧！拼死也要剁了那帮喝人血的！”
这支雪球般越滚越大的队伍，愣是在戈壁滩上扯起反旗。
消息顺着商队传遍三十六部，族长们夜里攥着祭祀法器，恨得牙痒又怕得发抖。
原本谋划活人祭祀的贵族们攥着龟甲卜辞，硬生生掐灭了心头邪念。
某位封君连祭坛石阶都铺好了半截，听闻季昌麾下铁骑常在三十里外巡弋，当即喝令拆了祭台。
那家主抹着冷汗对巫祝低语：“那帮煞星破阵手法忒狠，真要撞上怕是要血溅五牲！”
七八家诸侯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密室内炭火噼啪作响，的南宫侯扯开锦袍金带：“任这帮泥腿子横行，你我颜面何存？”
身如竹竿的西陵伯指节叩着战略图：“调三百重甲士，子时焚其粮草！”
猴王倒挂在檐角听得真切，转眼化作金光掠向军营。
季昌着剑柄听完军情，帐中十余名将领呼吸声陡然变沉。
“东南隘口布连环弩，西侧矮丘埋火油瓮。”沙盘上三十枚黑旗被赤旗缓缓合围。
诸侯亲兵踩着露水逼近营寨，忽见天边惊起三只寒鸦。
还不等领兵贵族摸到腰间令箭，西面土墙轰然崩塌，寒铁兵刃撕开夜幕。
火光中季昌玄甲泛冷，剑锋所指处，八百悍卒如黑潮裂岸般涌出。
寒铁交鸣震裂夜幕，季昌单臂擎着三尺青锋突入敌阵。
剑脊映着残月冷光，竟似游龙盘身，锋芒过处必见血光。
那阿离纤腰一拧，反握短刃贴身近战，鬓发散乱间眸光如电，竟与七尺男儿杀得平分秋色。
忽见云层崩裂，泼天棍影自九霄垂落。
孙悟空猿臂舒展，定海神珍铁化作千重山岳虚影，鎏金棍风扫过之地，敌甲如秋叶纷飞。
那些蟒袍玉带的贵族老爷们，此刻冠冕歪斜地伏在马背上，锦衣沾满泥血仓皇北顾。
此役过后，义军黑旗所向，流民壮丁皆箪食壶浆以迎。
城郭间开始流传“见龙纹棍影即开城门”的密语，而高墙内的青铜祭鼎，再不敢随意点燃祭坛香火。
季昌的义军借着孙悟空这股东风，队伍像滚雪球般壮大。
他们不光要救下祭坛上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更盘算着要连根拔了这人牲祭祀的老树桩。
季昌心里透亮，单凭拳头硬是砸不碎这吃人的规矩，得把人心翻个个儿才行。
季昌带着帐下几个肚子里有墨水的，连夜赶工整出檄文告示。
这些黄纸黑字把牲祭的毒害掰开了揉碎了讲，趁着夜色糊满了十里八乡的土墙。
有在晒谷场上比划的，有钻山沟寨子说道的，把改天换日的念想种进人心里头。
那日晌午头，季昌踩着草垛子冲人堆里喊话：“老少爷们睁眼瞧瞧！
祭坛上流的可是咱亲骨肉的热血，巫师嘴里念的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咒！
今天不掀了这血坛子，明日保不齐就轮到你家炕头上！”
这话戳中了乡亲们的心窝子，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首点。
有个白胡子老头攥着烟杆首哆嗦：“是这个理！再不能让娃娃当那刀下鬼了！”
后生仔们更是把胸脯拍得山响：“昌哥指哪咱们打哪！”
季昌带着众人昼夜奔走，渐渐唤醒千万双麻木的眼。
被献祭阴影笼罩的庶民们挣开枷锁，铁链坠地之声此起彼伏。
民气如星火蔓延，反噬人祭的队伍里不断涌入新血，每个倒下的冤魂都成了点燃火把的灯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