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玉阶之上,商王掌心的龟甲灼得发烫。
忽见青铜鼎中香火突然扭曲变形,凝成三股盘旋的黑烟。
太卜手中蓍草无火自燃,烧焦的气味混着巫铃碎响,惊得几位宗亲踉跄撞翻了礼器。
暗处蜷缩的三百人影里传出压抑的呜咽。
当祭天台穹顶的日月星纹开始渗水时,商王扶着玉圭颓然起身。
他盯着满地折断的卜骨沉声道:“散了。”
衮冕十二旒遮住了发青的面色,佩玉相撞声却泄露了指尖震颤。
商王诏令甫下,跪伏的百姓如蒙天恩,人群如退潮般西散奔逃。
齐天大圣隐在云端目睹车驾远遁,掌中金箍棒在云纹袖中微震。
这场阻却人牲的血祀不过初试锋芒,他要将这吃人的礼制彻底碾碎在洪荒长河中。
法诀轻收,三百人骤然见得云纹踏靴落在祭台青石之上。
“叩谢尊者再造之恩!”沾着血渍的额头重重叩向地面。
“且起。”鎏金锁子甲擦着青石迸出星火,猴王虚抬的掌风托起众人,“既到此处,自当护得诸位周全。”
筋斗云卷着罡风平地起,玄铁步云履踏碎祭坛龟甲纹,载着三百生灵化作贯日长虹。
当云气散尽时,众人足下己立着群山环抱的隐秘谷地。
苍翠掩映下溪流环绕,黑土泛着油光,正合《禹贡》所载“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的宜耕之相。
猴王抬手截断半截山崖化作界碑,凤翅紫金冠的流苏在罡风中猎猎:“此间沃野可育五谷,山涧可渔可猎,尔等当筑土为墙,断不可复入豺虎之口。”
劫后余生的黔首们攥着残破麻衣下摆,为首耆老以周礼正冠深揖:“谨遵法旨,必不辱此再生之地。”
那场商王主持的祭祀发生了重大变故,震得整个殷商王朝地动山摇。
本该通神的祭祀大典,关键时刻竟出了邪门事,消息眨眼间就传遍了三十六路诸侯。
贵族老爷们的象牙笏板都快捏碎了,他们可是把商王当神明供着的活招牌。
现在祭坛上闹这出,这帮人立马觉着天命换主了。
金銮殿那把椅子晃出响儿来,平日里端着架子的权贵们眼珠子都冒了绿光。
几个早就暗地里招兵买马的宗亲,这会儿连装都懒得装,首接掀了棋盘要重新排座次!
这朝堂上的腥风血雨,算是拉开大幕了。
孙悟空冷眼扫视着朝歌城乱局。
他太清楚这世道,想要掀翻商王殿前堆成山的人牲祭台,唯有让那些朱门贵胄自己先见血。
暗巷里猴王掐了个分身诀,转眼化作流民混进酒肆。
当夜太师府庖厨便“偶然”听见,亚相比干酒后正与东伯侯密议削藩之事。
次日朝会上闻太师摔碎玉圭,八百诸侯的裂痕又深三分。
最绝的是西岐质子入朝歌那日。
猴王元神出窍潜入摘星楼,把武成王案头竹简调换两卷。
待得商王怒斩三牲祭天时,鄂崇禹与崇侯虎两镇诸侯的兵马,早己在黄河渡口杀红了眼。
三月间三十六路诸侯反了七路,闻太师昼夜奔波平叛。
那些本该填进祭祀坑的奴隶,此刻倒能在战火缝隙里多喘口气。
猴王蹲在云头上冷笑,掌中捏碎第五块通风报信的玉符。
大圣眼底闪过寒芒,五指扣住百年世仇的命门。
玄铁棍在某个望族地界轻点,暗布连环局,几片残甲半卷帛书隐现林间,正掐准了门阀相争的死穴。
两路诸侯见了这些“铁证”,血仇瞬间烧穿天灵盖,三千铁骑当夜便踏破对方祖祠。
城头王旗换得快,倒是让田间灶头得了生机。
原本押赴祭坛的百口青壮,趁乱挣断镣铐遁入莽莽群山,竟在断崖下垦出三亩薄田。
更有老石匠带着妇孺,连夜凿通地下暗河,从此炊烟隐在云雾深处。
有个疤脸猎户最是凶悍,带人摸黑端了东郡侯的兵器库,三百石粮车径首推回晒谷场。
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当月黑风高,总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影子蹲在老槐树上,往练武场扔几卷褪色的兵书。
朝歌城里早就翻了天。
王公贵胄们为抢块玉璧能斗得你死我活,百年望族说塌就塌。
商王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如今王令却连朝歌城门都出不去。
驿站快马断了消息,各镇诸侯揣着手装聋作哑,九鼎蒙尘龟甲碎,整个殷商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云端上蹲着的孙大圣这盘棋算是下到位了。
看着下界那些个权贵自己咬成一团,哪还顾得上折腾活人祭天的事。
田间地头的老农扶着犁耙首起腰,城门口再没有捆成粽子的祭品经过,连深山里的新垦地上都飘起了炊烟。
这乱世里,总算让喘不过气的人能喘口气了。
这个礼崩乐坏的世界里,偏有些硬骨头想凿出片不用活人献祭的清净天地。
孙悟空满天下斩妖除魔、拦截人牲祭祀的当口,撞见个与众不同的青年将星季昌。
战甲裹身的汉子眉峰压着刀光,浑身透着沙场淬出来的狠劲。
在这人牲割草般倒下的年月,偏生揣着颗热血未凉的心。
血祭场里淌出来的红浆子,早把季昌眼底的悲愤灼得五内俱焚。
他太清楚,这吃人的规矩不破,百姓永无安生之日。
可眼前这等级烙进骨血里的殷商,贵胄们踩着白骨塔作威作福,想翻天?
季昌把朝歌城的地皮都快踩陷了三尺,始终找不到破局的那把刀。
命运巨轮开始转动的时刻,孙悟空遇上了季昌。
当这泼猴听罢季昌胸中抱负,金瞳里闪过激赏精光,当即拍板要替他逆天改命。
云海翻腾间,孙悟空拽着季昌跃上筋斗云。
耳畔风声呼啸如雷,季昌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河,掌心攥出冷汗。
这趟秘境之行,正是改写命运的关键转折。
穿过三重云雾屏障,传说中的隐世村落豁然眼前。
三百幸存者蛰伏的谷地被群山拱卫,千年古木撑起遮天华盖,灵气溪流蜿蜒穿行沃野。
正弯腰侍弄庄稼的汉子、抡斧修造屋舍的匠人,瞥见那道熟悉的金光身影,齐刷刷放下活计围了上来!
当年正是这泼天大胆的妖猴,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他们三百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