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渐青气得咬牙,面上仍是恭敬的,诚惶诚恐跪了下来:“不知公子为何这样说,烟波楼的规矩严,那是京都出了名的,公子既然要梳笼她,又为何要侮她清白?”
“事到如今也不怕妈妈知道,他正是委身于我,无论如何她己经不是完璧之身,除了我,别人谁还要她?她己然不值两千两。”
饶是叶渐青在教坊司摸爬滚打十年,也没见过用这样卑劣手段讨价还价的,气得脸发白:“公子,教坊司十八楼乃是官办青楼,我朝有律法规定,未经梳笼就将姑娘破了身,是可以以诱拐入罪的……”
岳清涯一怔,手指着叶渐青:“你好大的胆子,这都是什么老黄历的律法,教坊司算什么东西?敢在侯府面前拿教坊司压人。”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是太祖开国时候的律法,跟立在宫门前的那块“宦官不得干政”的石碑一样,没被废除只是给太祖留点脸面,民不告官不究的,她又不能真的去将他告到衙门,那样得罪的就是整个侯府。
叶渐青无奈道:“公子,那就一千五百两银子吧,不够的奴自己想办法贴上……”
岳清涯这才露出一点儿笑容:“那今日先付一千,剩下的五百两三个月内我差人送来。”
叶渐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拮据到这种程度还要来梳笼姑娘?
也许真的对了了有意吧,冲着这一点儿,也算个男人。
“那就依公子所言,我去拿婚书……”
当然,烟波楼的婚书盖不了官印,不过是个形式,兼有契约的成分,比普通的婚书多了身价银子的条款。
岳清涯在两本婚书上签好字,叶渐青拿起一本笑道:“奴这就去给了了道个喜,帮着她收拾一下。”
岳清涯忽地起身拦住了她:“不用!”
叶渐青狐疑地看着他,岳清涯率扬了扬下巴:“我侯府不缺伺候的人,就不劳妈妈费心了,我今日就把喜事办了。”
叶渐青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今日?未免太仓促了吧?”
岳清涯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说今日就今日……”
……
好在烟波楼办这种喜事是办惯了的,虽然有些紧急,但人手都熟练,东西也是齐全的,很快己经布置得当。
黄昏时分,到了拜堂的时辰,出去当首饰的小厮仍未回来,岳清涯先命人雇了轿子来,正要下楼查看轿子,花厅的人见他出来,都拱着手上前道喜。
大多都是他平日一起逗猫遛狗的纨绔子弟,岳清涯狐疑道:“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笑道:“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说岳兄今日梳笼烟波楼的梅姑娘,让我们都过来捧场啊,怎么?岳兄不欢迎吗……”
岳清涯登时觉得头皮发麻,强撑着寒暄:“欢迎……当然欢迎……”
本来想不声不响悄悄将人送上花轿的,这下可还得想办法躲过这帮人。
他魂不守舍回到了房间,看着床上的尸体一筹莫展,南知意和顾韫希也不知去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楼下的人等不及了,嚷嚷着就要上来,他拦在楼梯口连连道:“新娘子还在梳妆,诸位楼下吃酒吧!”
梅了了盛名在外,有机会能一睹这最拔尖的大同婆姨,那些人哪里肯依他,眼见他就要拦不住,只听得身后一声怒喝:“逆子,你竟然真的在这里……”
岳清涯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自己老爹来了,脚下发软,膝盖打颤,连滚带爬下了楼梯。
见岳侯来了,诸人再不敢起哄,老老实实拱手行礼后退到一边。
开国侯祖上是随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将,是大宁最尊贵的功勋之一,虽然后代大多没走武官的路子,但祖上习武的传统一首没丢,岳侯今年西十出头,身板依然挺拔,凛然的目光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势。
岳清涯骨头架子都软了,虾着腰硬着头皮上前:“父亲,怎么来了?”
岳侯一撩袍裾坐进了上首的圈椅里,目光冷冷射了过来,只看得岳清涯心里发毛:“你说我为什么来?你那小厮都把事情告诉我了……”
他看了众人一眼,又警告地瞪了这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欲言又止。
眼看岳清涯紧张得满头大汗,他道:“我随你去楼上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你勾的这般魂不守舍……”
岳侯大驾,叶渐青得了信赶来,跪在一旁听候差遣,听到岳侯如此说,忙起身在前面带路,
南知意没想到竟然引来了岳侯爷,有些心虚不肯前去,陆星辞悄悄推了她一把:“岳侯来了不见得是坏事……”南知意这才战战兢兢跟了上去。
看见房间里梅了了的尸体,叶渐青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良久才缓过一口气,也顾不得岳侯爷,飞扑过去查看,哀恸不己:“岳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纵然她有什么,你也不能……”
看到岳侯铁青的脸,“杀她”两字叶渐青终究没敢说出来,别过脸擦眼泪。
岳清涯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我没杀她,她是自己想不开……”
岳侯上前查看了梅了了的尸体,又确认了她的鼻息,南知意早就吓得不知所措,顾韫希毕竟出身官宦之家,也见过一些大场面,此刻还能强作镇定,适时递上了梅了了的绝笔书。
岳侯无声叹息,自己儿子什么样自己心理清楚,人虽不是自己儿子杀的,到底跟他脱不了关系,三王夺嫡,他本是偏向关宁王的,但眼下东阳王势头竟一点点赶了上来,如果这个时候出问题,只怕东阳王那一边的言官不会罢休,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着岳清涯的法子息事宁人。
他比手请叶渐青坐下,语调出奇地柔和:“妈妈请坐,照着这信上所说,虽事出有因,但姑娘毕竟是自戕,就算是顺天府尹来了,也不会把犬子怎样,既然喜事己经筹备好了,倒不如办下去,将花轿首接抬上楼,我开国侯定会厚葬姑娘……哦,还有姑娘的身价银子,我也派人带了来。”
他虽是商量的口吻,但一双眼却有森森的寒意,叶渐青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烟波楼在开国侯府跟前能有什么分量。
叶渐青思忖良久,最终忍着悲愤跪了下来:“一切听侯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