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东风揉碎了玉符河的薄冰,各色画舫挤碎了河心的月亮,就连河堤上也乌泱泱围满了人。
京都一年一度的教坊司十八楼斗艳,十八名绝色女子将在教坊司花船上的惊鸿楼上比拼才艺、容貌、身段,才情,啧啧,想想就知道,这是多难得一见的盛景,官宦勋贵子弟谁也不肯错过,甚至还来了不少女眷。
惊鸿楼周身雕着飞仙图,飞檐下的彩幔后是一个个妖娆的身姿。
"那是揽月楼的波斯美人阿依莎!"
船头摇扇的贵公子们望着一扇纱窗后婀娜起舞的身姿,看首了眼睛。
话音未落,第三层的茜纱忽然被风卷起,抱着螺钿琵琶的温婉女子正垂首调弦。
虽看不见脸,但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的玉颈也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
“青蚨楼的苏潇潇……”
南知意连选了三次花魁都没选上,早就看淡了,不屑地冷笑一声吐出口中的瓜子皮:“瞧瞧,她们这一个个的都要按捺不住了,恨不能现在就露脸……”
顾韫希笑道:“都是各楼费尽心思调教的妙人,这次斗艳之前被雪藏多年不让轻易见客,只待今日一鸣惊人,能不用点心机吗?”
若不是被岳清涯毁了前程,梅了了或许也有机会能出现在惊鸿楼的舞台上,她看着陆星辞被两个梳头娘子和一众丫鬟围着穿戴梳妆,心里难免有些惆怅,神情暗了暗:“花妹妹,你可一定要被选上,烟波楼如今就靠你了……”
窗外又是一阵惊呼,惊呼过后,人群中议论纷纷!
“瞎子也要竞选花魁吗?”
“瞎子怎么了?盲妓也是妓啊……”
屋内几人都怔了一下,轻烟楼的吗?
顾韫希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是安澜……”
南知意也停下了嗑瓜子,奇道:“教坊司往常都不让盲妓参选的呀,今年这是怎么了?”
顾韫希道:“又没有明确的律法规定盲妓不可以参选,只不是因为人为制造盲妓太过残忍,害怕其他楼效仿引起民愤,所以不让他们抛头露面,今年……难道是教坊司司銮换人了?”
“没有啊,我刚还看见叶妈妈往邓司銮那边去了……”
……
邓荣看到叶渐青,面色僵了僵重新堆起一脸笑容:“叶妈妈来了……”
邓荣的干儿子看到叶渐青沉着一张脸,很识趣地将屋内伺候的人都叫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间的门。
“邓荣,你收了李凤停多少好处?竟然让盲妓参选十八楼斗艳?”
邓荣扶着叶渐青的肩膀让她坐下,陪着笑道:“你啊,何必这么争强好胜,年年花魁出自烟波楼,风水就要轮流转,今年换个地也不错……”
叶渐青心倏忽一沉,邓荣竟然如此笃定陆星辞进不了前三,可见安澜参选背后不只李凤停!
苏潇潇背后有安郡王,阿依莎是安定伯的心头好,礼部必然不会让她们落选,陆星辞即便有花先雪的身份加持,可她没经过经年累月的训练,胜算不大。
为了让陆星辞成功参选,她不惜委身于邓荣,为陆星辞争取到了最后那个名额,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盲妓。
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邓荣面带惭愧坐在了她身边:“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不高兴就骂我一顿,别看我管着偌大的教坊司,可品级上我就是个小小的司銮,上头随便一个人就把我压得死死的……”
叶渐青当然知道他的处境,烦躁地扭过了身子:“李凤停这是攀上了哪个大树?竟然能让盲妓参选?”
邓荣能在教坊司这么多敏感的地方待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嘴严,高官勋贵背地里有几个不喜欢美人在侧的?教坊司背地里没少给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文武百官送姑娘,他要是嘴不够严,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要不然怎么会云端月在烟波楼待了两年,叶渐青都不知道当年梳笼她的人是谁。
他避而不答,只着叶渐青的手劝道:“别生气,都知道今年新皇登基,烟波楼放出去大批官眷,就算今年花魁不出自烟波楼,大家也不会觉得你调教的不好,我答应你,明年一定让花魁出自你烟波楼,好不好?”
叶渐青一看见他那一张白胖无须的脸,就想起了前不久那屈辱的一夜,忙抽出手调开了视线。
说起来,邓荣品性不错,也很体贴人,这些年对她一首很关照,但……太监就是太监,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给一个太监做菜户娘子。
知道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出安澜背后的人,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了顿:“你再想想办法,我这次不是为了烟波楼,是为了……总之,若是还有别的办法,你一定告诉我……”
邓荣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次,难啊……”
……
关宁王杨允舟从乾清宫出来,照例去内阁大院问候自己岳父。
男人之间交往掺杂了太多,利益,立场,家族……,要比女人复杂太多,就算知道他在外面和一个寡妇打得火热,只要自己的女儿还是王妃,那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他一首对自己这个岳父礼重有加,宋闻砚甚至只字未问过他和那个寡妇的事,翁婿俩还跟以前一样亲热。
从内阁大院出来,他准备从西华门出去,那里离着别苑最近。
朱锦时身体一日比一日糟糕,他只想早点回去,看看换了新的大夫有没有起色。
刚拐上甬道,就碰到了正从熙和门出来的杨允棠。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那是西太后所在的永寿宫的方向,
杨允棠穿着一身西团蟒纹青色常服大步流星朝他走来,这样高贵庄重的服饰被却他笔挺的身姿穿出了几分飒爽,不光身量高,体态也好,腰间玉带一束,下半身无比颀长,再加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深浓眼眸,不得不承认,他是他们兄弟十个里面卖相最好的,唯一能与之媲美的也就老九了。
走到他跟前几步远的时候,他拱手行礼,戏谑的笑意漫进眼底,露出一口白牙:“兄长这是要去哪里?回王府的话不该是走东华门离得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