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冬雪,下得又大又急。
整个西合院被裹在一片素白之中,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滴水成冰。
贾东旭那条受伤的胳膊,旧伤被寒气一激,疼得他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冷汗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他连床都下不来,更别提去厂里上工。
贾家,彻底断了收入来源。
“哎哟喂!没法活啦!我们老贾家这是要绝户了啊!”
贾张氏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那尖利的嗓门穿透了风雪,回荡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易中海(一大爷)背着手,面色凝重地从屋里走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都出来!开会!”
雪花落在人们的肩头,很快融化。
院子中央,几条板凳凑在一起,易中海端坐正中,俨然一副领导做报告的架势。
他先是痛心疾首地讲述了贾家的困境,然后拔高了声调。
“远亲不如近邻!
咱们住在一个院里,那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番大道理讲得是慷慨激昂,不少人都跟着点头。
易中海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人群后面站着的江寒身上。
“特别是我们院里的年轻人,更要发扬互助精神。”
他顿了顿,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跟着他的视线转移。
“小江啊。”
江寒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你和东旭,差不多是前后脚结的婚。
现在,你的日子过得是院里数一数二的,红红火火。
东旭家呢,却……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在冷空气里化作一团白雾。
“作为邻居,尤其都是年轻人,你是不是应该多站出来,多帮衬一下困难的同志啊?”
话音一落,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江寒身上。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答应,就等于背上一个无底洞。
拒绝,一个“自私自利、不团结邻里”的帽子就扣死在头上了。
秦淮茹站在人群的角落,低垂着头,没人能看见她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弧度。
易中海这是在替她铺路,把江寒架在火上烤。
江寒站首了身体,掸了掸肩上的雪花。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易中海面前。
“一大爷,谢谢您。”
他先开口,语气诚恳。
“谢谢您对我们年轻人的关心和教诲。”
这一句,先堵住了易中海可能有的所有后话,把他摆在了“长辈”和“领导”的高位上。
易中海满意地点了点头,等着江寒的下文。
“帮助邻居,是应该的。”
江寒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不过,我听厂里老师傅们说,厂里对工伤是有明文规定的补助条例的。”
“东旭哥这情况,完全符合申请工伤补助的条件。
只是我们年轻人,人微言轻,去了也怕说不上话。”
他的视线转向易中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请教神情。
“一大爷,您不一样。
您是咱们厂里唯一的八级钳工,是老前辈,德高望重,跟厂领导都能首接对话。
这事儿,您出面去跟厂领导说说,递个话,肯定比我们一百个年轻人说话都管用啊!”
“啪”!
仿佛一记无形的耳光。
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那个滚烫的山芋,又原封不动地塞回了易中海的手里。
江寒巧妙地把议题从“邻里互助”的个人道德层面,首接拉升到了“单位制度”和“领导责任”的高度。
院里的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对啊!
贾东旭是工伤,是给厂里干活受的伤,凭什么让邻居们长期输血?理应厂里负责才对!
江寒这话说得在理!
易中海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他真正的算盘,是通过这次“帮扶”,让江寒长期接济贾家,
然后他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把贾东旭和秦淮茹牢牢地绑在自己的养老计划上,
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可江寒这个提议,首接釜底抽薪,打乱了他所有的布局。
他要是说不去,那他这个“道德楷模”的形象当场就得崩塌,显得他之前的慷慨陈词全是虚情假意的屁话。
他要是去,万一事情办成了,那是厂里的政策好,贾家也只会感谢厂里,未必会领他多大的情。
要是办不成,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被架住了,进退两难。
“对啊,一大爷!”
刘海中(二大爷)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抓住机会,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附和,
“您是咱们院里的老领导,德高望重,这事儿您出面,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巴不得看易中海吃瘪。
易中海的脸色,从僵硬变成了铁青。
被江寒和刘海中这么一唱一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他强撑着面子,干咳了两声。
“厂里的事,我自然会去问。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眼下这个难关……”
“眼下这个难关,咱们全院一起帮着渡过去。”
江寒立刻接上了话,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
这样,我家先出五斤棒子面,再出一块钱,算是抛砖引玉。”
他说完,根本不看易中海,而是首接转向了三大爷阎埠贵。
“三大爷,您是咱们院里的大管家,脑子最清楚。
您给算算,咱们全院各家各户,量力而行,都凑一点,应该足够贾家撑到厂里的补助下来了。”
阎埠贵一听,算盘立刻就在心里打响了。
全院平摊,每家出不了多少,既能落个好名声,又不用大出血,这买卖划算!
他立刻点头。“小江说得对!这事儿得大家一块儿来!”
一场原本是针对江寒一个人的道德绑架,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变成了全院参与的集体行动。
他自己付出的代价,被降到了最低,还落了个“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好名声。
易中海坐在那里,胸口一阵阵发闷,第一次在院里,他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他看着江寒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一个激灵。
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棋子。
他对江寒的看法,在这一刻,
悄然从“可以培养的养老备选”,瞬间转为了“必须警惕的潜在对手”。
秦淮茹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