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雪停了。
浓郁的白面猪肉大葱馅的饺子香,霸道地钻进了西合院的每一丝冷空气里。
东厢房灯火通明。
南海霞穿着那身崭新的靛蓝色棉衣,脸上被灶火的红光映着,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看着锅里翻滚的一个个白胖饺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江寒从锅里捞出第一碗,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晾着,
旁边那台崭新的收音机里,正传来迎接新年的热闹音乐。
“等会儿听完这出戏,咱们就吃。”
“嗯。”南海霞用力点点头,幸福得只会说这一个字。
而这股肉香,对于贾家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
贾家也在包饺子。
傻柱送来的那点白面,秦淮茹和了面,馅料却是她搜刮了家里最后一点存货,
用白菜帮子剁碎,混上几不可见的一点肉末做成的。
下到锅里,煮出来也是饺子,可那股子寡淡的菜味,
怎么也盖不住隔壁飘来的霸道肉香。
年幼的棒梗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碗里那个灰扑扑、软塌塌的饺子,
再闻闻窗外那勾魂的香味,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我不吃这个!这是猪食!”他把筷子一摔。
“棒梗!”秦淮茹压低了声音呵斥,眼圈却先红了。
贾张氏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对着东厢房的方向啐了一口,
“没良心的东西,自己吃肉,也不怕噎死!我孙子想吃口肉怎么了!”
棒梗被奶奶这么一撑腰,胆子更大了。
他吸了吸鼻子,一个念头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疯狂滋长。
趁着秦淮茹和贾张氏没注意,他像只小野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门。
他贴着墙根,一步步挪到了江寒家的窗户底下。
窗户纸上,映出江寒和南海霞说说笑笑的身影,那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就放在窗台边上,离他只有一扇窗的距离。
偷过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江寒正给南海霞讲着厂里的趣闻,动作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危机预判】早己在他的脑海里描绘出窗外那个鬼祟的小小身影。
他不动声色,继续和南海霞说笑,甚至还故意把那碗饺子往窗边又推了半分。
“这饺子烫,放这儿晾晾,省得把你嘴巴烫了。”
窗外的棒梗,看见这个动作,眼睛都亮了。
他从墙角捡起一根不知谁家晾衣服用的小竹竿,学着平时掏鸟窝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纸的破洞里伸了进去。
竹竿的尖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颤颤巍巍地对准了盘子里最的一个饺子。
扎!
成功了!
一个白胖的饺子被竹竿稳稳地叉住。
棒梗心里一阵狂喜,他屏住呼吸,准备把竹竿往回缩。
“咳!”
江寒毫无征兆地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不响,却像一声炸雷在棒梗耳边响起。
他吓得手一哆嗦,竹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那个滚烫的饺子,从竹竿上滑落,“啪叽”一声掉在了窗台上,
白色的面皮摔破了,露出里面油汪汪的肉馅。
完了!
棒梗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就想跑。
“吱呀——”
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
江寒的脸出现在窗后,他看着窗台上那个摔烂的饺子,
又看了看下面一脸惊慌、满眼恐惧的棒梗。
他没有骂,甚至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
“想吃饺子就跟叔叔说,何必偷偷摸摸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锥子,扎进了棒梗的心里。
棒梗彻底愣住了,他设想过自己被抓住后会挨一顿毒打,
或者被扭送到一大爷那里去开全院大会。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江寒转身,从锅里又盛了满满一大碗,每一个饺子都白白胖胖,冒着的热气。
他把碗从窗户里递了出去。
“来,这碗给你。”
棒梗下意识地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接过了那碗沉甸甸的饺子。
温热的触感从碗底传来,他却感觉浑身冰冷。
院子里,几个出来放鞭炮的孩子恰好路过,看见这一幕,
全都停下了脚步,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哇!棒梗,江寒叔叔给你饺子吃!”
“好香啊!全是肉的!”
这些话,比任何责骂都更加刺耳。
江寒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没有惩罚,没有报复,他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宽容,
把棒梗那点可怜的、源于饥饿的“偷窃”,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比打他一顿,骂他一顿,更让贾家颜面扫地。
这等于昭告了全院:
看,他们贾家,连孩子都喂不饱,大过年的要靠偷别人家的东西吃。
“谁让你拿别人家东西了!”
贾张氏和秦淮茹听到动静,风一样地冲了出来。
当她们看到棒梗手里那碗肉馅分明的饺子时,两个人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
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秦淮茹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想冲上去把那碗饺子打翻,想指着江寒的鼻子骂他假惺惺。
可她找不到任何理由。
人家没有打你孩子,没有骂你孩子,反而给了你孩子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你要是再闹,就是你不识好歹,就是你恩将仇报。
她被堵得死死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江寒只是平静地看着秦淮茹,那眼神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羞愤和不甘。
“淮茹嫂子,大过年的,别让孩子饿着了。”
秦淮茹的身体晃了一下。
棒梗己经饿疯了,他端着碗,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满嘴流油。
秦淮茹看着儿子那副从未有过的满足模样,再看看江寒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贫穷,不只是让人挨饿。
它会扭曲人性,会把人的尊严放在脚底下,碾得粉碎。
她对金钱和好生活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必须,必须要想别的办法了。
哪怕是更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