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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小手。
沾满泥灰和暗红血渍，微微颤抖着。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出皮肤被碎石磨破了多处。可动作异常地轻、异常地稳，仿佛在触碰一个脆弱易碎的梦。
程小夭屏住了呼吸。视野里只剩下那捧在碎砖石缝隙间幽幽闪烁的紫灰色粉末。那细碎的微光——玉白的温润、暗金的锋芒、枯寂的灰烬底色——流转着，如同破碎的星河沉落在废墟的泥垢里。其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锐利、熟悉、带着如同火燎过铁腥味般独特的炽热战意，勾得她心口发烫、喉咙发堵。
爹……
那个词堵在她的唇边，化作无声的气流。
就在她指尖即将拂开最后一片覆盖的细小石屑，即将触碰到最上层的尘埃光点之时——
轰！！！
一声沉闷如重锤砸入朽木的巨响，从天空狠狠砸下！
不是雷霆炸裂，更像是一只无边巨掌蛮横地拍击在蒙着厚重鼓面的皮囊！
天穹之上，那块作为“外皮”存在的污秽焦痕，中心正对着吞噬孔洞的巨大裂口边缘，骤然向外再次膨裂！
滋啦——！
这次撕裂的动静更加粘稠恐怖！如同腐朽的牛皮被生撕硬拽！一道深不见底、边缘流淌着类似腐肉组织液的暗红空间裂口，被这股失控的内压狂暴地撕扯开来！
空间瘟疫！
焦痕无法首接冲破孔洞的绝对镇压与吞噬，它内部积蓄的绝望污秽与混沌空间碎片正在疯狂寻找薄弱处宣泄！这道新撕裂的巨大疮口，就是宣泄的管道！
孔洞边缘那三色流转的法则虹彩仿佛感应到威胁，瞬间亮如炽灯！核心的绝对黑暗猛地一缩！吞噬之力如同无形的巨大抽吸泵，悍然发动！
嗡——！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呻吟！废墟上所有细微的尘埃、蒸腾的血腥气、甚至光线中蕴含的色彩，都如同卷入海底漩涡的船只，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蛮横地向上拖拽！
那撕裂焦痕表面的巨大疮口，刚裂开试图喷吐污秽物质，边缘就被这股陡然加强的吞噬之力狠狠拉扯住！暗红粘稠的“腐肉”组织物质被强行从裂口内抽出、拉长、扭曲成惨白色的长丝，凄厉地尖啸着涌向孔洞中心的绝对黑暗！
孔洞如同一个疯狂的、不忌口的清道夫，试图将这片新生的灾厄源头一并吞下、中和、化为虚无！它的旋转因骤然增大的负荷而微微迟滞，吞噬的法则光芒明灭不定。
但那焦痕太大了！这道裂口离核心孔洞的距离也足够远！巨大的撕扯力只拽住了边缘一部分物质！疮口中心更深处，一股更浓稠、更污秽、如同脓包炸开的黑红粘稠油浆，带着万千灵魂被碾碎后的尖利恶念，失去了外层空间的束缚，如同压抑了万年的恶兽之胃翻涌——喷发！
轰隆！！！
漆黑、粘稠、散发着腥臭胎动的油浆柱如同失控的消防水枪，从溃烂的疮口中倾泻而下！目标正是下方大片尚未被摧毁、尚有小队军士勉力结阵守护的御花园区域！
毁灭当头，避无可避！
“结阵！顶——”下方残存守军将领的怒吼在冲击的音爆下细不可闻。几道残破的灵光屏障在混乱能量下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这油浆，是规则层面的污秽毒血！沾之即腐！
莫衍目眦欲裂！他想示警，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血沫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程小夭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捧在砖石缝隙间流淌微光的紫灰色粉末。
没有预想中坚硬的触感。那粉末在她指尖碰触的刹那，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无数细微活砂，骤然活了过来！
唰！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到刺破污秽的玉白光晕猛地从粉末的核心迸发出来！如同滴入墨池的纯白颜料，瞬间将那流淌的三色微光涤荡得清澈、纯粹、明亮！这玉白光晕温柔却不容抗拒地缠绕上她冰冷的、染血的指尖！
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一缕无比熟悉、带着温润笑意却又隐含最后决绝的柔和意念，如同冬日暖阳下破碎的冰玉，轻轻撞入了小女孩懵懂而惊恐的意识最深处——
孩子，别怕。
没有声音，只有意念。但程小夭认得出！那是……苏宛儿！那位曾牵过她冰冷小手、给她干硬麦饼、在她发烧时彻夜不离的温柔姑姑！
嗡！
这突如其来的纯净意念抚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程小夭尚未散尽的惊恐，对天空倾泻毁灭的无助，指尖接触到奇异粉末的冰凉触感……所有情绪在“苏姑姑”意念降临的瞬间统统被引爆！
“苏——！” 她再也控制不住，所有的情感化作一声嘶哑变形的哭喊，就要冲破喉咙！
但紧接着——
那缠上她指尖的温润玉白光流猛地变得滚烫！
不！不是温度！是意志！纯净守护意念之下，那被唤醒的粉末核心深处，属于林修竹焚烧枯寂法则最后的灰烬烙印！属于兵符所承载的无尽金戈杀伐之威！属于程昱点燃星骸引爆自身的战魂余焰！
这三股被玉莲精魄短暂调和温养、却并未真正驯服的毁灭性能量，在接触到程小夭这微弱的、包含着惊恐与对“苏姑姑”极致思念的生魂气息时——如同引燃了导火索的炸药桶，瞬间彻底爆发！
轰！！！
三种属性的毁灭性能量——枯寂的冰冷湮灭、兵锋的秩序沉重、战魂的烈焰焚灼——如同三条被强行捆在一起却疯狂互相撕咬的毁灭之龙，在程小夭那微弱的玉莲精魄气息引导下，沿着她的手臂、经络、血脉——狂暴地冲入她幼小、毫无防备的躯体！
“呃啊——！！！”
程小夭的哭喊瞬间化作撕心裂肺、足以刺破苍穹的惨叫！那己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那是她的存在本身被强行塞入远超承载极限的毁灭法则！
细小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拉满到极限的硬弓！沾满灰尘和血污的破旧衣裳瞬间化灰飞散！的瘦小身躯皮肤之下，无数道玉白、暗金、枯灰的三色光芒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疯狂流转！她的皮肤像是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内部狠狠扎穿、又在瞬间被三种法则力量反复熔烧塑形！焦黑、崩裂、迅速化为飞灰！
皮开肉绽！白骨隐现！
但诡异的转化紧随其后！被熔毁的皮肤肌肉并非化为焦炭，而是在三色光芒的强行改造下，飞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流转着三种法则纠缠纹路的、布满细密裂痕如同瓷器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新质层！
这层非骨非肉的东西，更像是高度凝缩的法则结晶！它在程小夭的哀嚎中如铠甲般包裹覆盖，所过之处，焦黑崩解的肉身被强行定住、重塑！痛苦并未减弱分毫，反而因意识被强行注入法则而膨胀到无法形容的地狱烈度！
“妖…妖女……引邪！杀了她！” 远处，被埋在柱子下的李铁山，因剧痛和对天空毁灭油浆的恐惧而扭曲的脸，在看到程小夭身上那诡异变化的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嘶哑着，下意识地嘶喊出声！那扭曲的姿态和那诡异的结晶光芒，在他看来，比天空倾泻的污秽油浆更加恐怖！
莫衍更是如遭雷击！他瞳孔放大，浑身剧颤！他看到程小夭小小的身躯在三色光芒的撕裂与重塑中疯狂抽动，那不是寻常的伤害，那是……法则层面的初次融合！是连强大修士都难以承受的初焚！如此狂暴的三种本源法则，首接灌入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稚童体内……
噗！
程小夭又是一大口乌黑的鲜血混合着碎裂的内脏碎片喷出！喷洒的血液在半空便被透体而出的三色光芒瞬间蒸发！她身上的法则结晶层加速蔓延，试图裹住那狂野沸腾的能量风暴，但这结晶自身布满裂痕，每一次光芒闪烁都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开！
她会死的！立刻！就在眼前！被她自己体内爆炸开来的混乱法则撕成碎片！
“不——！”莫衍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悲鸣，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残破的躯体猛地向前扑去！他要抓住她！哪怕……哪怕只是挡一下！
就在他沾满污泥和血水的手指即将触及程小夭那被法则结晶覆盖、如同瓷器碎片般布满裂痕的小腿边缘时——
嗖——嗖——！
两粒细小的光点，带着风啸声，擦着他的头顶和耳畔掠过！
是光！凝练的镜尘碎光！
莫衍猛地抬头——那两粒碎光，并非来自他的镜片！
它们来自——更高处！
他的视线穿过惨烈重塑的程小夭，穿过倾泻而下的污秽油浆柱边缘，死死钉在那片被孔洞吞噬虹彩强行封锁的焦痕裂口上方！
离那道撕裂的巨大疮口仅仅不过数百丈之遥，在被搅动得混乱不堪、如同浑浊泥沼的天空背景深处——一点极其暗淡的暗红色圈影，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若隐若现！
它如同一个残破的光环！又像一个正在愈合的疮疤！与那剧烈翻腾咆哮的污秽焦痕撕裂口相比，它小得可怜，也稳定得不可思议！圈影内部并非绝对黑暗，反而透出一种熔岩冷却凝固般的暗红琉璃感！
那是……空间断层的薄弱点！焦痕暴动撕裂空间结构时，短暂形成的、通往某个未知域外空间缝隙的“虹圈”！它如同风暴中心的诡异风眼，在混乱的暴风中心维持着一丝脆弱的平衡！
这虹圈的存在极其短暂、位置也凶险万分，瞬息即灭！若非他心念所系，以镜尘秘术燃烧最后神魂强行穿透混乱能量层，根本无法察觉！
他的残魂在接触到那圈影的瞬间猛地一颤，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从脊椎骨炸开！那圈影背后……那熔岩般暗红琉璃质感的核心内部……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深邃的、如同凝固血痂的污秽之海！以及无数在血海中沉浮蠕动的巨大暗影！
那是通往……另一个污秽巢穴的缺口！这道裂隙焦痕撕开的疮口，其能量洪流的一部分，或许正通过这转瞬即逝的虹圈涌向那未知的污秽之海！又或是……新的污秽之种，正借此缺口反向渗透？！
这念头如同毒箭穿心！一个焦痕己压得皇城崩溃，若再打通一处……
“小夭——屏息！不要动念对抗！”莫衍嘶喊出来，声音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他知道晚了，他知道程小夭根本无力对抗体内的法则洪流，但他必须抓住唯一的机会——那道转瞬即逝的虹圈！
他仅存的镜尘碎片疯狂燃烧！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涌向那片混乱边缘的暗红圈影！他要看清！要留下坐标！哪怕是残魂烧尽！
可就在他力量发出的瞬间，体内一阵无法抗拒的、巨大的空虚与剧痛猛地攫住了他！那紫灰色粉末与他之间一丝微弱的牵绊，似乎因他的分神和力量爆发而瞬间绷紧！
扑通！
莫衍耗尽残力，身体重重砸倒在冰冷的砖地上，激起一片带着血腥的尘埃。视线开始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头。
印入他血染视线的最后一幕——
程小夭跪伏在地，小小身躯如濒死的鸟，剧烈震颤着。她身上最后未被结晶层覆盖的后颈处，一片玉白色、带着温润莲瓣影的清光，如同回光返照般蓦地亮起！在那清光下方，是如火山爆发般即将撕裂结晶层喷薄而出的暗金与枯寂灰烬的毁灭洪流！
而天空，那道致命的污秽油浆柱己然降临！浑浊漆黑的死亡阴影，瞬间覆盖了她跪伏的弱小身影！
清光，油浆，毁灭洪流——即将碰撞！
苍穹之上，那道暗红色的残破虹圈，在混乱能量的撕扯下剧烈波动，如同巨兽眨动的眼皮，眼看就要彻底合拢！
“呵……”莫衍的意识彻底沉入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暗。最后闪过的念头，竟是那捧在废墟缝隙间曾温暖过小女孩指尖的紫灰色粉末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