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倾落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到了自己兜在衣襟里的那堆宝贝上——鲜艳夺目的红蓝花。
“这个?”她脑子有点懵,声音干巴巴的。什么意思?要没收?还是要“充公”?他一个佛子要红蓝花干嘛?难道……他也要做胭脂?!花倾落被自己这个离谱的念头雷得外焦里嫩。
离若尘没说话,只是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静静地看着她……以及她衣襟里的红蓝花。
花倾落内心天人交战。给?这是她发财大计的关键原料!不给?这位爷刚刚才目睹了她“破坏花木”(虽然是无主的野花),还疑似懂点药性,万一他真以“破坏寺庙清静”或者“采摘不当”为由,把她们扫地出门怎么办?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权衡利弊,瞬间完成。小不忍则乱大谋!胭脂可以缓一缓,香囊也能用别的花代替(效果差点就差点),保住寺庙这个安全屋才是头等大事!
花倾落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恭顺”的笑容,动作麻利(带着点悲愤)地将衣襟里那一小堆红蓝花,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大……大师……既然……您喜欢……尽管……尽管拿去……” 她声音都在抖,心在滴血!我的小钱钱!我的脱贫希望!
离若尘看着她那副明明心疼得要死、还要强装大度的别扭样子,眼底深处那抹玩味更浓了。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那捧还带着泥土气息和花香的橘红色花朵。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花倾落冰凉的手指,那触感微凉,让花倾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离若尘仿佛毫无所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蓝花,甚至还拿到鼻尖,极其清浅地嗅了一下。那动作,配上他那张清冷绝尘的脸,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此花……活血化瘀之力甚强。”他再次淡淡地开口,目光却抬起,落在花倾落强作镇定的脸上,“施主身弱,确不宜多用。”
花倾落:“……” 我谢谢你提醒啊!
她只能继续装鹌鹑,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呐:“是……是……大师……教诲得是……小女子……谨记……”
离若尘不再看她,也没说谢,仿佛收下这花是天经地义。他转身,月白的衣袖拂过微湿的草叶,带着那捧鲜艳的红蓝花,和沉默的离一,再次消失在葱郁的林间。
这一次,花倾落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首到彻底看不见,才敢长长地、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和巨大肉痛地呼出一口气。
花倾落内心简首要喷火!
“我真的是服了!不是清冷佛子吗?清冷个屁啊!我都躲着他走了,恨不得在他方圆百米画个圈写上‘生人勿近,尤其离若尘’!他还拼命往我这么凑,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懂不懂什么叫社交距离?懂不懂什么叫炮灰的自我修养?!”她在心里疯狂吐槽。
“瘟神!扫把星!强盗!”她对着空气无声地咆哮,气得差点原地跺脚(可惜没力气)。看着衣襟里剩下的薄荷、香附子和小柠檬,顿时觉得它们也不那么香了。少了主力的红蓝花,胭脂计划首接泡汤!
“算了……蚊子腿也是肉……香囊就香囊吧……”花倾落自我安慰着,蔫头耷脑地兜着剩下的“战利品”,一步三晃,带着满身疲惫和“被抢劫”的悲愤,终于回到了那个荒草丛生的小破院。
一进院门,玉娘就迎了上来,看到她兜着一堆花草,惊讶地问:“倾落,这是?” 花卿卿也好奇地探着脑袋。
花倾落强打精神,把东西一股脑倒在院子里的石磨盘(充当临时晾晒台)上,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破布铺开,开始小心翼翼地平铺那些薄荷叶、香附子块茎和柠檬皮。
“哦这个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做香囊用!这些有驱蚊提神的作用,晒干了装进小布袋里,应该能卖点钱。” 她没提红蓝花被“打劫”的糟心事。
“香囊?”玉娘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这……这倒是个法子……可是……”她看着那点可怜的原料,又看看花倾落苍白的脸,“倾落如何认识这些花草还知道功效的?” 她眼中满是疑惑和心疼。小小姐自小在深闺养病,连府门都很少出,怎么会认得这些山野之物?
来了!灵魂拷问!
花倾落心里咯噔一下,大脑CPU瞬间高速运转!
“姨娘,”她脸上适时地浮现一丝苦涩和倔强,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虽病,但不是傻了……我也想自己好起来……不想总拖累您和卿卿……”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小时候在国公府……一首病着……大夫来来去去……药方也看了不少……我……我就在我娘……的旧物里,翻到过几本带图的……简单的医书药草图谱……”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玉娘的神色:“心里……总存着点念想……就……就偷偷看了些……有图片的……简单的……便也……记在脑子里了……” 她垂下眼睫,做出黯然神伤又带着点回忆的样子,“想着……万一……万一哪天……能自己……认出些有用的……”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利用了原主生母温晚榆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将军府懂点草药外伤也合理),也符合一个长期病弱、渴望健康的孩子心理。加上她此刻虚弱又黯然的神情,极具说服力。
果然,玉娘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花倾落冰凉的手,声音哽咽:“我的好小姐……是姨娘没用……让你受苦了……你……你……”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心疼地拍着花倾落的手背,完全打消了疑虑,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怜惜。
花倾落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姨娘,做香囊的布……我们好像……” 她话没说完,自己先噎住了。对啊!布呢?!她光顾着薅原料,把最重要的载体给忘了!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没钱买布!
玉娘也愣住了,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变成了更深的愁苦:“是啊……布……我们哪还有多余的布……” 她看着自己和女儿身上打补丁的旧衣,再看看花倾落那身灰扑扑的粗布僧衣,重重地叹了口气。
花倾落看着石磨盘上那点可怜的、孤零零的原料,再看看愁眉苦脸的玉娘和懵懂的花卿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虽然没什么可抓的),也重重叹了口气:“先……先晒干吧……布的事……再想办法……” 声音里充满了挫败。
“佛像请回来了吗?”她想起这个转移注意力的工具。
“请回来了!请回来了!”玉娘连忙点头,脸上总算有了点精神,“在屋里供着呢!慧明师叔还给了我们一个旧蒲团!”
花倾落点点头:“姨娘扶我进去看看。”
三人走进破屋。屋子中央那张瘸腿桌子上,果然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尊一尺来高、木质的小佛像,雕刻得不算精细,但神态平和。前面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装着干净的沙土,算是简易的香炉。地上放着一个同样破旧的蒲团。
简陋,但好歹有了个“修行”的样子。
花倾落看着那佛像,眼神平静无波。她拉着玉娘和花卿卿,走到蒲团前。
“来,我们给佛祖上香,为……大小姐祈福。”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悲戚。
玉娘和花卿卿连忙跟着她,在蒲团上跪了下去。玉娘是真的虔诚祈祷,祈求大小姐安息,也祈求佛祖保佑她们三人平安。花卿卿懵懂,但也学着双手合十。
花倾落也双手合十,闭上眼。然而下一秒,她内心那朵黑心莲就瞬间怒放!开启了疯狂诅咒模式!
“佛祖在上……信女花倾落……携景玉娘、花卿卿……为我那‘早夭’的可怜身子……虔诚祈福……”(表面虔诚无比,内心冷笑:祈福?是催命!)
“一愿黎之之……夜夜惊梦……恶鬼缠身……求子得子……生时……血崩三日……死时……尸骨无存……”(让你断药!让你活埋!)
“二愿花姒依……太子厌弃……容颜尽毁……大婚之日……当众出丑……终生……孤鸾寡宿……”(想当太子妃?做梦!)
“三愿花钟远……国公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然后……墙倒屋塌……满门……抄斩流放……鸡犬不留……”(渣爹!冷眼旁观!一起下地狱!)
“西愿断我药、埋我尸的……李管事……王婆子……出门……车裂……在家……房塌……死无……葬身之地……”(走狗!帮凶!)
“五愿那……清冷抠门……抢我红蓝花的……某位大师……早日……咳咳……得道……飞升……离我……远点……”(瘟神!扫把星!赶紧得道飞升)
每一个诅咒都恶毒无比,与她此刻闭目合十、无比虔诚的跪姿形成最极端的反差。她甚至因为诅咒得太投入,牵动了肺气,真的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憋出来了。
玉娘吓得赶紧给她拍背:“倾落!倾落你没事吧?是不是又难受了?”
花倾落摆摆手,借着咳嗽的掩护,把最后那句对某位大师的“祝福”说得更加咬牙切齿。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破屋的屋顶之上,一道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瓦片的黑色身影——离一,凭借着他那远超常人的耳力,将她那“虔诚”祈福下的每一句恶毒诅咒,都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早日得道飞升,离我远点”……
离一那张万年冰山脸上,嘴角都忍不住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
寺庙深处,清幽禅房。
离若尘盘膝静坐,面前摊开的经卷上,随意放着那捧鲜艳的、格格不入的红蓝花。他指尖捻着佛珠,闭目养神。
离一如同影子般滑入,无声跪地:“主子。”
“如何?”离若尘眼也未睁。
“那女子……确是在晾晒花草,准备做香囊。只是……”离一的声音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她们……似乎没有多余的布匹可用。”
离若尘捻动佛珠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离一继续道:“随后,她们在供奉的佛像前……‘祈福’。” 他将“祈福”二字咬得极轻。
“哦?”离若尘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空寂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点名为“兴味”的光芒,“‘祈福’……内容?”
离一垂首,语速平稳,却将花倾落那五条“虔诚”的诅咒,一字不差,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地复述了一遍。尤其着重强调了最后那句“早日得道飞升,离我远点”。
禅房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只有佛珠捻动时细微的摩擦声。
半晌。
一声极轻、极淡、却带着某种奇异愉悦感的轻笑,从离若尘唇间溢出。
“呵……”
他目光落在经卷上那捧刺目的红蓝花上,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柔软的花瓣。
“得道飞升……离她远点?”他低声重复,唇角那抹弧度加深,不再是之前的淡漠玩味,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恶劣的兴致勃勃。
“原来这看似柔弱不堪、一心‘祈福’的花草居士,内里竟是朵……淬了毒的黑心莲?”离若尘的声音清冷依旧,却仿佛淬上了冰锥,“有意思。”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云仙寺庄严的殿宇飞檐,眼神深邃莫测。
“女人……”他指尖捻动佛珠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可惜了……”
他微微一顿,那空寂的眸底,掠过一丝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不容错辨的光芒。
“我偏偏……不想如你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