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气炎热,头一晚上炒制好摊凉的金银花微微卷曲,浅淡的黄绿色鲜明可爱。
苏延洗净手,垫着脚在架子上捞了一把,感受着金银花的干燥程度。
幸好他脸上很快扬起一抹笑:“差不多了!三伯娘也太能干了。火候正好!”
因为紧张期待的一家人早早就起了,这会儿挤在院子里,站在他身后,目光都紧张的看着他。
这会儿听见苏延这一句话落,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喜色浮上脸颊。
“这第一步总算成了!”
大家小声欢呼。
被苏延夸奖的大赵氏嘴角根本压不住,疯狂上扬。
她克制笑容摆摆手,努力谦虚道:“火候嘛,这么多年的灶上功夫早练出来了,只是之前不知道要什么样式的而己,还是咱们小崽儿懂得多,讲的好,我才能依着你说的炒制出来。”
苏延抿唇笑:“对了,这金银花己经烘干,今日大家喝的水就用它冲泡吧,咱们自己也尝尝金银花的功效。”
“啊?”众人都有些诧异,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拒绝。
“不用了吧?都是要留着卖铜板的,自己吃了算怎么回事儿?”
“是的,咱们喝白水就行了,可别糟蹋了东西。”
苏延摇头:“还是得尝尝,只有咱们自己亲身体验过,尝试过,才能情真意切的推荐它,售卖它!”
“这不只针对金银花,其他咱们做的,也都要亲身试试!”
只有发自内心的认可,售卖时才会情真意切,这是销售的信念。
他转头看向屋子里的几个大人:“而且这些也正好适应咱们家现在的情况。”
这些日子苏家上上下下也没个消停。
首先是天气燥热,又每日在烈阳下忙着夏收,家里人体内或多或少都积了些热毒。
其次是前些天因为苏延要读书的事情缠绕在心头,现在读书的事情落定了,这会儿又因为操心这些花茶的销量日日忐忑。
可以说这些天家里不仅干活儿多,晚上休息的也不算好。
一家人都是有些着急上火的。
就拿他最亲近的爹娘来说,他娘这些天看着不怎么说话,心里却也有些忐忑,经过苏延观察,眼里的红血丝都快布满眼眶了,嘴唇也有些干裂。
他爹则更明显些,嘴里起了个大泡,这些天喝粥喝着烫的都会呲牙咧嘴一会儿。
其他人他具体不知,但身上有些焦躁的氛围,嘶哑的声音还是能察觉到的。
金银花清热解毒,还能镇静安神,用来泡水喝,也可以消消大家体内的火气。
他想了想:“薄荷不是没晒干吗?若是身上热的厉害,大家便丢两片薄荷进去。”
“只是这茶寒凉,女子少饮,体弱亏虚者少饮,若是怀了孩子,便绝不能用了。”
他说着将禁忌也说了。
这话虽然听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却都尴尬着撇开脸猛地点头。
苏延却一点也不尴尬,既然要做这门生意,便不能只知它的好处,不知它的禁忌。因此虽然家人都应承了,但是他们扭开的脸还是苏延板起脸:“这事儿不是玩笑,涉及医药,便当慎之又慎,咱们更是要拿这换银子,更需有十二分的小心。”
苏老汉看了苏延一眼,然后点点头:“孩子说的对,你们耳提命面的给我记好了,若是出了差错,你们就好好想想后果。”
果然这话一落下,大家脸上就更严肃了十分:“爹,小崽儿,我们知道了。”
便是连苏麦和苏芝两个女孩子,也红着脸点点头:“知道了。”
苏延便笑起来,他放松了神色:“我记得爹是认得甘草的,若是路上遇到可挖一些来,到时候咱们用金银花加上鲜竹叶,再配甘草,也可,这是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方子。”
甘草回味甘甜,且可缓解金银花的药性。可以让清热解毒的功效倍增,却也缓和了它伤胃的弊端,适合一些脾胃虚的人使用,可以让他家药茶的售卖群众更广泛些。
闻言,苏荣点点头:“好,那我就挖些带回来,家里人也都认认,以后遇上了也可以采摘。”
苏延点点头:“若是今日还要采摘,薄荷可以暂停,多摘些金银花,菊花,藿香之类。”
薄荷它只是用来配伍,甚至有些要留些新鲜的,但金银花,菊花,藿香就可多多益善,这些不仅可以炒至晒干进行储存,他还可以换一种方式获取一些护肤香膏和药膏药油。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什么,叮嘱道:“若是能遇到开的正盛的鲜花枝条,不拘什么也可带些回来,遇到种子咱们也留一些。”
虽是靠山吃山,却也不能竭泽而渔。
况且家里人这样没有目的的多带些东西回来,说不定又能给他提供一些灵感思路,找到下一个主意。
安排好家中营生诸事,苏延仍然由苏荣送去道观。
今日到的时候,任先生和胡道长己经等在道观门口了,一人手中握着一把扫帚,两个黑眼圈大大的挂着。
瞧见苏荣父子俩,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
苏荣一愣,小心道:“两位道长没事儿吧?”
这蔫巴巴的样子,莫不是昨天说了收徒的话,一夜没睡后,今日想反悔了?
看出他的忐忑,胡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关你的事儿,是贫道不够自律呀。”
昨天父子俩走了以后,他们也没什么事干,两人一合计,干脆继续投身书海,想早日找出蒸酒的灵感,结果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一晚上。
于是只能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做早课了。
任怀民想睡,也被胡道长怨念十足的拉了出来,毕竟昨日这个念头可是任怀民先提出来的。
苏荣听的放下了心,不是不收他儿子就好,他庆幸:“好事好事……”
他很快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拍了一下嘴,换了个后话,给圆了回来:“唔,不是,我是说两位道长求学的精神是好事儿。”
苏延则听的嘴角抽抽,这怎么不算另一种形式上的“怀民亦未寝”呢。
偏偏两人都是倔强的,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咽。
这不,两人不仅按时辰出来早课,还准备带着苏延练功,任先生更是准备天色亮一些就要下山回去取书。
只是看着他们强撑的眼皮,任先生消瘦身影,苏延大摇其头。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抱上两条大腿,转头这两条大腿就因为熬夜和他说拜拜了。
可就凭这两人的性格,是绝不会听话回去睡觉的。
他干脆提议:“道长,师父,既然你们如此迫切的想得到方法,不如一起思考如何,我先给你们念书,你们就一起放空着想,说不定思绪更清明些。”
两人迟疑了一下,便都点了点头。
他们毕竟己经过了少年时候,这会儿熬了一夜,确实有些支撑不住,胡道长是己经习惯了养生,突然熬了一夜,十分的不适应。
任先生则纯粹的是体虚了,这会儿扫了一下道观,他背后都有些冒虚汗。
因此两人都矜持的点点头,带着苏延去后院,然后听苏延念书。
苏延看了两位长辈一眼,拿着书摇头晃脑的读起来,声音却温和稚嫩,又有节拍。
任先生原本想出声打断的,偏偏他的句读完全是对的,反而是他听着听着被带入节奏,眼皮子也完全支持不住了,最后侧身靠着睡了过去。
道长身体素质更好,只是旁边有一人睡得正香,他又隐隐约约明白了苏延的目的,因此也放下心睡了过去。
见两人都酣然而眠,苏延松了口气,去床上抱了被子给两人盖上。
只是他人小体虚,这么点儿被子不仅将他遮的啥也不剩,远远看去更像是被子成了精,飘在地上活动。
不仅如此,这些活动量也足够他气喘吁吁了。
他站着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甩着手回到庭院里,自己先将文八段和武八段练了,然后按照往日胡道长教的流程,该碾药的碾药,该点香的点香。
窗户旁,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小孩儿自律的身影,渐渐带了笑意隐去:“好了,可以放心做个好梦了。”
苏延撵着药,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还好他带了面罩,他连忙自己摸摸额头,又试试后颈,疑惑道:“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呀?应该不是着凉吧。”
“当然最好是有人想我。”
这样他打喷嚏时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他脑子里闪过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结果就真有人喊他了:“道长!道长!咦!是小道长!”
“小道长,我来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