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宁靠在她的身上,身体还在“后怕”地微微发抖,一张小脸惨白,看起来惊魂未定。
她对着周围关心她的军嫂们,努力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柔弱地摇了摇头。
“我……我没事……谢谢大家……”
她这副受了天大委屈,却还强撑着笑脸的模样,更是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她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忙着把今天这个惊天大瓜,传播到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晚宁妹子,走,姐送你回家!”王秀莲不放心她一个人,亲自把她送到了301的门口。
“今天这事儿,你可别跟陆工说,省得他一个大男人,跟着瞎操心。”王秀莲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苏晚宁乖巧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王秀莲,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那副柔弱惊恐的表情,在她转过身准备开门的瞬间,便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手,正要插进钥匙。
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雕塑般,静静地立在门内,挡住了所有的光。
是陆承安。
他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不是刚回,是己经等了她很久了。
苏晚宁的心,猛地一沉。
“陆……陆大哥,你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又切换回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陆承安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她进来。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沉默。
“今天下午,院子里很热闹。”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平铺首叙,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嚓”的一声,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火光,跳动着,照亮了他那张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
他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看着苏晚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不小心’摔了一跤,雪花膏‘不偏不倚’地滚到她脚边,你又‘恰好’知道她也藏了一瓶。苏晚宁,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己经认定了。
苏晚宁的身体,因为他那强大的气场,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否认。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清亮的杏眸里,蓄满了泪水,但那泪水,却没有立刻掉下来。
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害怕和柔弱。
而是充满了震惊、失望,和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巨大的悲哀和委屈。
“我……”她一开口,声音就沙哑了,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以为……我以为,你会不一样……”
陆承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以为,你就算不心疼我,至少……至少会相信我……”
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苍白的小脸,滚滚而下。
“你只知道院子里很热闹!可你知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李爱红就己经写了匿名信,举报我‘成分’有问题,要让后勤处的人把我抓走,送去隔离审查?!”
“我能怎么办?!”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发出了绝望的控诉,“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唯一能依靠的,名义上的丈夫,却从我进门的第一天起,就用钱羞辱我,警告我,怀疑我!”
“我不靠自己,我还能靠谁?!”
“靠你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杜鹃泣血,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陆承安被她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砸得脑子“嗡”的一声,竟然后退了半步。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今天,就是一只掉进了陷阱里的兔子!我除了拼命地挣扎,拼命地保护自己,我还能做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我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保住了你陆承安的脸面,你会……你会为我感到高兴……”
“可我没想到……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到头来,给我定罪的,竟然是你!”
她说完,便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那哭声,像一只无助的小兽,在绝境中发出的悲鸣。
一声一声,都精准地,敲在了陆承安的心上。
陆承安彻底乱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缜密的逻辑,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女人的眼泪,冲刷得七零八落。
她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她的每一句控诉,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是啊。
他怀疑她,警告她,防备她。
他给了她一个“妻子”的名分,却从未尽过半分“丈夫”的责任。
在她面临危机的时候,他这个唯一的依靠,甚至……甚至都不知道。
如果她是无辜的……
那他刚才的行为,算什么?
在一个刚刚虎口脱险、吓破了胆的妻子伤口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自责,在他的胸口,疯狂地滋长。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苏晚宁,第一次,手足无措。
他那套建立在科学和逻辑之上的世界观,在这一刻,面对一个女人的眼loei,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无法修复的裂痕。
他发现,他完全看不懂她。
这个看起来柔弱得像水一样的女人,身体里,仿佛藏着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巨大的谜团。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苏晚宁,那双习惯于分析精密仪器、推演复杂公式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聚焦的茫然。
逻辑,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在他脑子里疯狂地、徒劳地空转。
他伸出手,想要去扶她,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最终,陆承安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他一言不发,用一种近乎逃避的姿态,僵硬地转过身,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
门被他重重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