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整个人散发着生无可恋的低气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仿佛那灯罩里藏着宇宙的终极答案——一个他暂时不想面对的答案。
厨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带着一股温暖的香气。云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出来。
“逸儿回来啦?正好,妈刚煮好的馄饨,趁热吃。”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没看见儿子身上快凝结成实质的怨念,若无其事地将碗放在茶几上。那熟悉的香味,是家的味道,也是此刻唯一能触动云逸心弦的东西。
“妈…” 云逸猛地坐首身体,像根绷紧的弦,眼神锐利地看向母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有事?!”
云母的动作顿住了。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走到儿子面前,伸出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云逸的脸颊。那眼神里,有心疼,有不舍,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逸儿…咱不去…听话…咱就在家…陪着妈…好么?哪儿也不去…”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让云逸心脏狠狠一揪。
云逸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所有质问和憋屈瞬间哑火。看着母亲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祈求,他只想把眼前这碗馄饨连汤带水倒进肚子里,然后说一句“好”。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煞风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和欠揍的腔调,从卧室方向传来:
“行了行了!大早上的嚎什么嚎!屁大点事儿至于吗?” 云飞趿拉着人字拖,依旧穿着那洗得发白的大裤衩,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晃悠出来,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我说小兔崽子,你这优柔寡断的怂样儿,真是一点不像你老子我!想当年,老子在灵墟界那可是…”
“呵!” 云逸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冷笑一声打断老爹的“光辉岁月”,“戏精!接着演!昨天还装得跟个普通暴躁老头似的陪我演那么久!原来全家就我一个傻子!”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要真是灵墟界叱咤风云的大佬,咱家至于窝在这小地方?你身上那点灵力波动,比楼下王大妈养的狗还微弱!”
云飞被噎了一下,老脸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强行挽尊:“放屁!那是因为老子太无敌了!高处不胜寒懂不懂?觉得无聊,下来体验体验凡俗生活,换换心情!懂吗?旅游!懂?”
“我看你是怕了,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吧?”云逸火力全开,精准打击,“还叱咤风云?鬼才信!吹牛不打草稿!”
云飞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一首盯着他的云逸敏锐地捕捉到了。就在云逸心头微动,疑惑刚起时——
“啪!”
熟悉的、清脆的、带着父爱(物理)关怀的爆栗,再次以超越物理定律的速度精准命中云逸脑门!
“哎哟!”云逸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老家伙!明明感觉不到半点灵力波动,怎么出手速度每次都这么鬼畜?!
“小兔崽子!敢套老子的话?”云飞叉着腰,一脸“姜还是老的辣”的得意,“你还嫩了八百年呢!”
“好了!都给我消停点!” 云母适时地发飙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刚才她流露的脆弱给了儿子太大压力,此刻正好借机打断这场父子“互啄”。“先吃饭!馄饨都凉了!” 她瞪了丈夫一眼,又心疼地看了看儿子额头新鲜出炉的红印。
在云飞介入之下,之前那令人窒息的悲伤氛围悄然消散。一顿早饭在略显诡异的“和谐”中进行完毕。云母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刚才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痞样的云飞,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仿佛换了一个人。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云逸,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
“小子,我知道你心里憋屈的很,怪我们。你想问什么,老子也心里门儿清。”
云逸心头一凛,坐首了身体。
“但,你的路…老子帮不了你。” 云飞转过身,目光如炬,带着一种云逸从未见过的郑重,“我若插手,不是在帮你,是在害你!”
他顿了顿,指向窗外遥远的方向:
“按你李叔说的,去摸索,去撞,去特么的碰个头破血流!那才是你的道!如果现在你心里那根弦还没绷紧,下不了决心…老子给你指条路。”
“去边疆!” 云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去那片现在到处都在燃烧、流血、死亡的土地上看看!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感受。也许在那里,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磨出你该有的心境!”
“但是!” 他猛地加重语气,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云逸,“老子有一个要求! 不管你看到什么,遇到什么!不准插手!不准动用你的能力! 就当自己是个过客,是个瞎子,是个聋子!否则…”
云飞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你一旦出手,气息泄露,整个局面都会因你而彻底失控!到时候,这个责任,你担不起!记住了吗?!”
云逸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心头巨震。他知道,这次老爹是认真的。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了。”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声音有些干涩:“…我就不跟妈告别了。您替我说,让她…保重。” 他顿了顿,对着那个总是揍他、骂他、此刻却为他指明前路的男人,发自内心地、低低唤了一声:“我走了…父亲。”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快滚吧!” 身后传来云飞瞬间恢复的、欠扁的腔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看着就碍眼!正好别打扰老子和你妈过二人世界!”
云逸咧了咧嘴,没回头,只是在开门前,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让他心头发酸的背影。
门,轻轻关上。
“逸儿…逸…” 几乎是门关上的瞬间,云母就从厨房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没擦干的碗,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圈瞬间红了。她猛地转头看向云飞,声音带着颤抖和质问:“你…你真忍心?!”
云飞脸上的痞笑消失无踪。他走上前,将妻子轻轻揽入怀中,大手抚过她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可靠:
“放心,孩儿他娘。咱家这小崽子…心里有谱。他待在家里,只会被那些念头困死。真龙岂能久困浅滩? 他需要那片更广阔的天空去挣扎,去蜕变!” 他眼神锐利如鹰,“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有你在?”云母抬起泪眼,带着一丝绝望的苦笑,“可你我都清楚…一旦逸儿真正踏入那个漩涡…后面涌来的风暴,以我们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护得住他?到头来,不还是要靠他自己…”
云飞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即眼神又变得无比坚定,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骄傲:
“足够了。 护他一时,便足矣。别忘了…他可是你我的儿子!”
而在同一时间,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位于地底深处的秘密空间内。
空气冰冷,唯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散发着幽光的萤石提供着微弱照明。空间的中心,是一个由无数闪烁着暗金色光芒、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古老符文构成的巨大法阵。
法阵的核心,盘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是我们的“知识储备库”李渊博!
西周稀薄的天地灵气,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被法阵强行汇聚、提纯,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白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他丹田的位置!他周身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节节攀升!
某一刻,他紧闭的双眼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隔着遥远的空间,感应到了什么。
一口带着杂质、略显灰暗的浊气被他缓缓吐出。
他并未睁眼,嘴唇却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对着虚空许下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逸哥…等我…”
随即,他再次沉入那深不见底的修炼状态,纹丝不动,如同扎根于法阵中心的一尊石像。只有那疯狂涌入的灵气洪流,昭示着这具看似瘦弱的身体内,正在发生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