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抢救室厚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如同开启了一个隔绝生死的结界。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金属、塑料和某种未知药液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孙思邈的感官。这位来自大唐的药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磐石投入湍急的溪流,沉稳地踏入这片充满“铁器”轰鸣与“奇光”闪烁的陌生战场。
门内,是比门外更加刺目的景象。
惨白得没有一丝暖意的光芒(无影灯)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冰冷的金属器械(手术台、监护仪推车)映照得寒光凛冽。空气中充斥着高频的、令人心慌的“嘀嘀”声(心电监护报警)、粗重的机械抽吸声(呼吸机)、以及医护人员短促而精准的指令。各种粗细不一的透明“琉璃管”(输液管、氧气管、引流管)如同蛛网,连接着平车上那个苍白脆弱的躯体。
长乐公主如同被献祭的玉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她身上那件华贵的唐朝宫装己被剪开大半,露出纤细却布满电极片(白色圆片)和奇怪透明贴膜(心电导联)的胸口。她的口鼻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氧气面罩)覆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在罩内凝起淡淡的白雾。的手臂上,插着几根细长的银色“针”(留置针),连接着悬挂在金属架子上的、装着无色或淡黄色液体的“琉璃瓶”(输液袋),冰冷的液体正一滴滴注入她的血管。
最让孙思邈瞳孔骤缩的,是平车旁边那几台闪烁着幽幽绿光、不断跳跃着诡异线条和血红数字的铁盒子(监护仪)。那不断发出刺耳尖叫的“嘀嘀”声,正是从其中一个铁盒子上发出,上面一条代表心脉的绿色线条(心电图)疯狂地扭曲、乱颤,旁边一个血红色的数字(心率)如同失控的野马,在160-180之间疯狂跳跃!另一个铁盒子上,一个同样刺眼的数字(血氧饱和度)则在85%左右艰难挣扎!
“窦性心动过速!室性早搏频发!血氧持续走低!多巴胺维持下血压仍在90/50边缘!快!准备胺碘酮150mg静推!准备除颤仪!电极板涂导电糊!” 一个戴着蓝色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睛的医生(心内科主任)语速飞快地下着指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除颤仪?导电糊?孙思邈的眉头深深锁起。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他那阅尽人间疾苦的双眼,却瞬间穿透了这陌生的表象,精准地捕捉到了长乐公主生命气息的急速流逝!那苍白的面容,急促起伏的胸廓,微弱的脉息(尽管隔着电极片,他也能通过望诊和多年经验判断)……这是心阳暴脱、气随血脱、阴阳离决的危殆之象!
“让开!” 孙思邈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沉稳力量,瞬间压过了抢救室内所有嘈杂!他没有理会旁人惊愕的目光,几步便抢到平车旁,苍老却异常稳定的手,闪电般搭上了长乐公主冰冷的手腕!
三指落处,脉象疾促如奔马,沉细欲绝,兼有结代(心律不齐)!指尖传来的微弱搏动,如同风中残烛!
“邪气炽盛,首犯心君!心阳式微,气机逆乱!”孙思邈心中瞬间有了判断!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首视着那位发号施令的心内科主任:“此乃心阳暴脱,气随血脱之危候!速取老朽药箱中,赤色瓷瓶、白色玉盒!”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韵和急迫,让忙碌的抢救室瞬间一滞。几个正准备推注胺碘酮的护士愣住了,拿着除颤仪电极板的医生也停下了动作,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穿着古装、说话像唱戏的老人。
“孙老先生!”跟进来的张戍立刻上前,声音沉稳而有力,“按孙老说的做!快!”
王主任(张戍带来的专家)立刻会意,迅速从孙思邈打开的药箱中,准确地找出了一个赤色小瓷瓶和一个温润的白玉盒,递了过去。
孙思邈动作快如闪电。他拔开赤色瓷瓶的木塞,一股辛辣刺鼻、却又带着奇异回甘的浓郁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隐隐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他倒出三粒黄豆大小、色泽朱红的丹丸(护心丹,主药人参、附子、麝香等),毫不犹豫地撬开长乐公主的氧气面罩一角,将药丸塞入她舌下!
“含化!速速含化!”孙思邈低喝,同时打开白玉盒,里面是排列整齐、细如牛毛的银针!他捻起最长的一根三棱针,看也不看,对着长乐公主的人中穴猛地刺下!手法快、准、狠!一捻一放!
“呃!”昏迷中的长乐公主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
紧接着,孙思邈双手翻飞,银针如同拥有了生命!内关(双)、神门(双)、膻中、巨阙……一根根银针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穴位!针尾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他下针如风,认穴之准,速度之快,让旁边所有懂行的医护人员看得目瞪口呆!
“你干什么?!”心内科主任又惊又怒,这古装老头居然在病人危急时刻乱扎针?!“快住手!准备除颤!胺碘酮推注!”
“等等!”王主任却猛地出声阻止,他死死盯着监护仪屏幕,眼睛瞪得溜圆,“主任!快看!心率!血氧!”
只见那原本疯狂乱跳的心率数字,在孙思邈银针刺入后不到十秒,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按住!从180+的高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175…170…165…160!虽然依旧很快,但那种失控的狂飙趋势,被硬生生遏制住了!同时,那艰难挣扎的血氧饱和度,也艰难地向上爬升了2个百分点,达到了87%!
心内科主任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变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张着嘴,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胺碘酮……还没推呢!除颤仪……还没充电呢!
“心阳稍振,邪气暂遏!然沉疴未去,危象未除!”孙思邈的额头己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丝毫不敢放松,目光如同鹰隼般盯着长乐公主的面色和胸口起伏,口中语速飞快地报出一串药名,“速备:制附子三钱(9g),干姜三钱(9g),炙甘草二钱(6g),红参五钱(15g),山萸肉一两(30g),龙骨、牡蛎各一两(30g)!急煎!取浓汁!” 他报出的,正是回阳救逆、固脱敛汗的经典方剂——参附龙牡救逆汤的加味方!
“这……”护士们面面相觑。中药?在这里煎?开什么玩笑!
“去中药房!用最快速度!按方抓药!用煎药机!高压急煎!”张戍当机立断,对着通讯器厉声下令,“十分钟内!我要看到药汁!”
命令立刻被传达下去。现代医疗体系的效率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孙思邈以银针强行稳住长乐公主心脉,争取宝贵时间的同时,现代医学的力量并未停止。心内科主任压下心头的震撼,迅速调整方案:“胺碘酮75mg静推!维持泵入!密切监测QT间期!多巴胺加量!维持血压!准备随时除颤!”
冰冷的化学药物(胺碘酮)被推入静脉。强力的血管活性药物(多巴胺)持续泵入。除颤仪的电极板被涂上冰凉的导电糊,随时待命。
孙思邈对这一切并未阻止,他全神贯注于指下的银针,根据脉象的细微变化,不断调整着捻转的力度和频率。他时而闭目凝神,仿佛在与长乐公主体内那狂暴紊乱的气息进行着无声的搏斗;时而猛地睁开眼,指尖在针尾轻轻一弹,一股微弱的震颤顺着银针传递下去,长乐公主急促的呼吸便会稍稍平缓一丝。
这是一种奇异的、跨越千年的协作。古老的银针与冰冷的现代仪器同处一室。草药的清香与消毒水的刺鼻混合在一起。孙思邈那玄奥的经络理论和现代医学精确的电生理数据,在同一个濒危的生命体上交汇、碰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药来了!” 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端着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冲了进来。里面是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药味的粘稠药汁。
孙思邈立刻拔掉长乐公主身上的部分银针(避开关键穴位),沉声道:“扶起!灌服!”
护士和医生手忙脚乱地将长乐公主半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撬开她的牙关。孙思邈接过药杯,亲自试了试温度(略烫,但可入口),然后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将滚烫的药汁灌入长乐公主口中。浓烈的药味让昏迷中的她本能地抗拒,眉头紧蹙。
“咽下去!”孙思邈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慈和,仿佛蕴含着某种安定的力量。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或许是孙思邈声音的引导,长乐公主艰难地吞咽着。一碗滚烫的浓药,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终于被灌服下去。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几台闪烁的监护仪。
一分钟……两分钟……
突然!
长乐公主原本急促得如同鼓点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一些!胸口剧烈的起伏幅度明显减小!
“心率!152!还在降!”一个护士惊喜地喊道。
“血氧!90%了!”
“血压!95/60!稳住了!”
心内科主任看着屏幕上那条虽然依旧快,但己经变得相对规整的绿色心电波形,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一丝。他看向那个满头白发、汗湿衣背、依旧全神贯注捻动着最后一根银针的古装老人,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敬意。
“邪气暂退,心阳稍复。”孙思邈缓缓拔出最后一根银针,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针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清晰,“然病势凶险,根基己损。此药需每隔两个时辰服一次。银针镇气之法,每日三次,不可间断。七日内,需静卧调养,切忌劳神动气,更不可……”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连接在长乐公主身上的“琉璃管”和“铁盒子”,眉头微蹙,“……不可再受此等‘铁器雷音’惊扰心神!”
“孙老放心!”张戍立刻应道,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我们立刻安排最好的特护病房!保证绝对安静!”
孙思邈微微颔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走到抢救室角落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看着那“自动”流出的、清澈无比的“泉水”(自来水),眼中再次掠过一丝极致的惊奇。他默默地洗了手,用一次性纸巾擦干(又是一件新奇物),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神奇的“铁盒子”上,而是越过众人,落在了抢救室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监控摄像头)上。那小小的“琉璃眼”中,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在闪烁。
孙思邈那双看透世事的睿智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审视、如同实质的目光,仿佛正透过这小小的“琉璃眼”,跨越了浩瀚的时空,落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帝王的威严,深沉的疑虑,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对女儿安危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