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河
“沈河！这个季度的KPI是纸糊的吗？市场都他妈烂成粥了，你交上来的东西连泔水都不如！还想不想干了？！”
总监办公室的门被摔得震天响，王胖子那张油腻腻的脸几乎要怼到沈河鼻尖上，唾沫星子带着中午韭菜盒子的余韵，精准地喷洒在沈河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西装前襟。空气里飘浮着的不是氧气，而是焦糊的KPI、冰冷的数字和一种名叫“窒息”的粘稠气体。
沈河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挺拔的身形像一柄插在风暴中心的标枪，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噼啪作响，如同被强行压抑到极限、濒临爆裂的玻璃。他手里捏着一份报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报告上那些精心构建的模型、推演的逻辑、预测的曲线，在王胖子眼里，大概连擦屁股纸都不如。
“说话啊！哑巴了？”王胖子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红木办公桌上，震得旁边的招财猫摆件都抖了三抖，“你看看人家三组，再看看你！废物！”
最后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沈河紧绷的神经末梢。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铮”的一声，断了。
所有被加班掏空的夜晚，所有被无理要求碾碎的方案，所有被践踏的专业尊严，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成一股灼热的岩浆，冲破了名为“社畜”的地壳。
沈河动了。
他猛地甩开那份被贬得一文不值的报告。纸张哗啦作响，像一群受惊的白色飞鸟，凌乱地飘散在王胖子错愕的视线里。沈河没有看那些纸，他甚至没有再看王胖子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胖脸一眼。
他的手，精准地、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探入西装内侧口袋。再抽出来时，指间夹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色信封。
“啪！”
那信封不是轻飘飘地放在桌上，而是带着沈河全身的力道和积压了数年的憋闷，狠狠摔在了王胖子那张唾沫横飞的大脸正前方，稳稳地盖住了那份“泔水不如”的报告。
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痛快。
王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了，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着，那副刻薄相僵在脸上，滑稽得像一幅讽刺漫画。
沈河微微倾身，俯视着僵住的王胖子，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锐利的弧度，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老子不伺候了。”
他首起身，整了整胸前被喷上唾沫星子的西装，动作从容优雅，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老子要去养老。”
说完，他不再看王胖子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也不理会办公室里骤然响起的、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他转身，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坚定而清脆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他推开那扇厚重的、象征着权力和压榨的磨砂玻璃门，迎着外面格子间里无数道震惊、探究、甚至夹杂着一丝隐秘羡慕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死寂，以及王胖子终于爆发出来的、无能狂怒的咆哮。
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将初夏过分热情的阳光反射得格外刺眼。沈河站在人行道旁，眯着眼，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和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路人。西装革履，公文包在手，他依旧是那个都市精英的完美剪影，只是胸腔里那颗心，空落得像被飓风扫荡过的旷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尚未完全燃烧殆尽的愤怒余烬。
“养老…”他咀嚼着这两个刚刚被自己吼出去的字眼，舌尖尝到一股荒诞的苦涩。三十岁，养老？听起来像个精神病院逃犯的呓语。可王胖子那张喷溅着韭菜味的肥脸和“废物”的咆哮又在脑中炸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急需点什么，一杯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是“沈经理”或者“沈废物”的冰咖啡，或者干脆是汽油，把刚才那一切连同这身束缚人的西装一起烧掉。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街对面花花绿绿的店铺招牌。奶茶、炸鸡、房产中介…俗气，喧嚣，和他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然后，他的视线顿住了。
就在街角那家“丧茶”旁边，一块巨大的、色彩饱和度极高的荧光粉广告牌，以一种极其蛮横不讲理的姿态，霸道地闯入他的视野。牌子上是几个歪歪扭扭、仿佛小学生涂鸦的艺术字：
“卷不动了？提前退休吧！青城山青年养老院，拥抱慢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