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后勤处的内务检查刚结束,顾卫国就鬼鬼祟祟地从作训服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塞进李玉儿手里:“千万别让检查的看见!”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盘封面印着卷发女人的磁带,塑料壳边角都磨圆了。李玉儿瞪大眼睛:“邓丽君?你哪来的这‘靡靡之音’?”
“王连长从老乡那儿‘借’的,”顾卫国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说前线战士都偷偷听,解乏。”
窗外传来刘姐的大嗓门:“李玉儿!互助组开会啦!”两人慌忙把磁带塞进内务柜最底层,上面盖满了军袜。
半夜三更,李玉儿把耳朵贴在内务柜上听了半天,确定查房的哨兵走远了,才掏出藏在枕套里的小收音机。顾卫国早己把磁带塞进卡槽,小声提醒:“音量调最小,用被子捂着听。”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邓丽君软糯的嗓音从收音机里飘出来,像羽毛搔在心上。李玉儿忍不住跟着哼,脚指头在被窝里轻轻点地。
突然,门板“吱呀”一声响!两人吓得差点把收音机扔到地上。顾卫国一个激灵按掉开关,假装梦游坐起来:“谁?”
门口站着查岗的新兵,手电筒光束在屋里晃了晃:“顾参谋,嫂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玉儿把收音机往床底一踢,“说梦话呢。”
第二天去洗衣房,李玉儿刚把收音机藏进洗衣盆,就听见隔壁传来刘姐的声音:“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在宿舍听邓丽君!这要是被抓住,得受处分!”
“是吗?谁这么大胆?”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技术狂’李玉儿!昨天我路过她宿舍,好像听见里面有‘软绵绵’的声音……”
李玉儿攥紧了搓衣板,指甲差点嵌进木头里。顾卫国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手里拎着刚晒干的军装:“刘组长,您耳朵真好使,隔墙都能听见我们说话?”
不出三天,黑板报上就出现了批判“靡靡之音”的文章,配图画着个戴顶针的女人抱着收音机,旁边写着“抵制资产阶级腐朽文化”。军嫂们路过都忍不住瞟两眼,眼神里带着好奇和紧张。
“李姐,这说的是不是咱们?”年轻军嫂小王拽了拽李玉儿的袖子。
“慌什么?”李玉儿掏出钢笔,在黑板报角落加了行小字:“邓丽君唱《茉莉花》,是弘扬传统文化。”
刘姐看见后气得跳脚:“李玉儿!你敢篡改黑板报?”
“我这是补充说明,”李玉儿耸耸肩,“不信你问文化科,《茉莉花》是不是民歌?”
军区俱乐部要办“军民联欢晚会”,文化科的干事找到李玉儿:“李组长,听说你会唱民歌?想请你表演个节目。”
李玉儿心里一动:“我一个人唱没意思,要不……咱们搞个‘民歌联唱’?”她故意把“民歌”两个字说得很重。
晚会那天,李玉儿穿着改良版的旗袍,站在舞台上清清嗓子,开口却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台下的顾卫国手里的搪瓷杯差点掉地上。
刘姐在台下大喊:“这是邓丽君的歌!资产阶级靡靡之音!”
文化科干事赶紧上台解释:“同志们,这是邓丽君翻唱的经典民歌《茉莉花》,属于传统文化范畴。我们要以批判的眼光欣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李玉儿趁机扬起话筒:“接下来,我们还会演唱《在那遥远的地方》《康定情歌》,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民歌!”
晚会结束后,来找李玉儿“借磁带”的人络绎不绝。年轻军嫂小王红着脸拽住她:“李姐,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能不能借我听听?我想给前线的对象写信时放……”
李玉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想起自己和顾卫国偷偷听磁带的夜晚,悄悄从内务柜深处摸出磁带:“只能借一晚,用完赶紧还回来,别让刘姐发现!”
没想到第二天,小王竟带来了三盘“新磁带”:“这是我托老乡从城里弄来的,有朱明瑛的《回娘家》,还有李谷一的《乡恋》,都算‘民歌改良版’!”
某天深夜,李玉儿去水房打水,突然听见刘姐的宿舍传来隐约的歌声:“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她悄悄凑近,只见刘姐戴着耳机,跟着节奏晃悠,脚边还藏着盘邓丽君的磁带。
李玉儿故意咳嗽一声,刘姐吓得差点把耳机甩掉:“你……你怎么来了?”
“来打水,”李玉儿假装没看见磁带,“刘姐,你这耳机音质真好,哪儿买的?”
刘姐脸一红,支吾道:“别瞎说,我……我在听《东方红》呢!”
一个月后,军区突然下发文件,要求各单位“丰富官兵文化生活,允许播放积极向上的抒情歌曲”。文化科干事拿着文件找到李玉儿,笑得合不拢嘴:“李姐,你的‘民歌联唱’歪打正着,现在邓丽君的歌不算‘靡靡之音’了!”
当天晚上,家属院的广播里突然响起《茉莉花》的旋律,正是李玉儿在晚会上唱的版本。刘姐第一个冲出家门,跟着音乐哼了起来,看见李玉儿时,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别说,这歌还真挺好听的。”
顾卫国把李玉儿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盘新磁带:“王连长又‘借’来的,《军港之夜》,要不要试试?”
李玉儿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接过磁带塞进收音机,轻声道:“先说好,这次得把音量调大点儿,光明正大地听!”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宿舍,邓丽君温柔的歌声终于不再躲藏,随着晚风飘向军区大院的每个角落,也飘向了远方的战场——或许在某个猫耳洞里,也有战士正偷偷听着同一首歌,让疲惫的心灵得到片刻的舒展。而那段藏在被窝里的“磁带往事”,终将成为一代人记忆里,关于青春与浪漫的温暖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