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咸鱼庶女与煞星王爷的初遇
青石板路被前夜那场淅沥的春雨浸得湿滑发亮，倒映着户部尚书府朱门金钉刺目的浮光。空气里浮动着脂粉的甜腻、酒菜的油腻，还有底下仆役匆匆跑过带起的尘土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鼻端。今儿是尚书苏正廉的五十大寿，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挤在这座煊赫的府邸里，人声鼎沸，丝竹聒耳。
我，苏瓷，苏家排行第三的庶女，此刻正缩在花厅最角落一张酸枝木小圆桌旁。这位置绝佳，既能避开那些夫人小姐们审视货物般的目光，又能将小桌上那碟酱汁浓稠、炖得酥烂脱骨的冰糖肘子尽收眼底。
筷子尖精准地戳进颤巍巍的皮肉里，稍一用力，一块裹着透亮酱汁、连着筋膜的便落入了碗中。西周高谈阔论声浪滚滚，谈论着朝局、联姻、哪家的公子又得了圣上青睐。我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盯着碗里这块肉，鼻尖萦绕着它热腾腾的、带着八角桂皮和油脂的霸道香气。
**无人知晓，这具看似慵懒无害、甚至有些贪嘴的躯壳下，蛰伏着何等惊世骇俗的力量。经脉中奔腾的内力如渊似海，沉静时潜龙在渊，动念间可裂石分金。指尖微末之力，便足以洞穿精钢；身法若全力施为，快逾鬼魅，留影难寻。这是幼时一场奇遇所得，亦是十几年如一日、在无人处苦修不辍的成果。扮猪吃老虎？不，我本就是能撕碎猛虎的凶兽，只是更享受披着猪皮晒太阳啃骨头的悠闲罢了。**
眼角余光却像长了钩子，不动声色地将花厅入口附近那片区域“钩”了一遍。工部李侍郎家的三公子，锦袍下摆沾着京郊官窑特有的赭红泥点；清流翰林袖口内侧，印着内阁奏章火漆的淡痕；富商王员外拇指甲缝里，藏着琉璃废料的碎晶……
人心鬼蜮，藏污纳垢。我嚼着软糯的肘子皮，舌尖尝着酱汁的咸甜，心底却像浸在冰水里。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夹一块旁边的水晶肴肉，花厅入口处陡然爆发出一阵刻意压抑、却又难掩激动的骚动。
“王爷千岁！”
“参见摄政王！”
声浪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劈开所有嘈杂的锋锐。方才还喧闹鼎沸的花厅，瞬间死寂。空气骤然凝结，沉甸甸地压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投向那朱漆大门洞开的入口。
一道玄色的身影，逆着门外过于明亮的天光，踏了进来。
玄色云锦蟒袍，金线织就的狰狞蟒纹在袍角无声翻涌。玉带紧束，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他步伐从容，但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所过之处，人潮自动向两侧退避，垂首躬身，不敢首视。
当朝摄政王，萧绝。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亦是传闻中武道通神、曾一人一骑凿穿北境敌阵的绝世强者！
我的位置太偏，又有柱子遮挡。然而，就在他踏入花厅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苏醒，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那不是刻意释放的气势，而是久居巅峰、睥睨天下自然形成的“势”！修为稍弱者，此刻怕是己腿软跪伏！
这股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扫过整个花厅，在触及我这不起眼角落的刹那——
**我经脉中那沉寂的渊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本能地，一股精纯凝练、丝毫不逊于对方的浑厚内息应激而动，如同蛰伏的巨龙昂首，欲要咆哮反击！**
**不好！**
电光火石间，我强行压下翻腾的内力！全身肌肉瞬间松弛到极致，仿佛被抽掉了骨头，连带着眼神也迅速涣散、茫然。头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沉重的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坠入梦乡。手里那根沾着酱汁的筷子，“啪嗒”一声，轻轻掉在了小碟子上。嘴角，甚至还极其自然地、挂上了一丝因为“瞌睡被打断”而略显呆滞的口水痕迹。
完美的咸鱼庶女困倦图。
然而，内心深处却警铃大作！危险！极度危险！萧绝！他绝对感知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内息波动，瞒得过天下人，却未必瞒得过这位同样站在武道绝巅的煞星！
就在我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困倦呆滞的假象时，那股浩瀚的威压，竟毫无征兆地、骤然加重！如同无形的巨掌，精准地朝我这角落碾压而来！带着探究，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
**窒息感！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禁锢！**
我强行运转心法，将澎湃的内力死死锁在丹田深处，一丝不漏。表面上，只是“困倦”地皱了皱鼻子，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冻着了，下意识地把脸往胳膊肘里埋了埋，蹭掉那点口水，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梦呓般的：“唔…肘子…凉了……”
脚步声，停了。
一道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我眼前的光线。
玄色的袍角，金线盘绕的狰狞蟒纹，近在咫尺。那股极淡的、混合着冷冽松针与顶级沉香的清冽气息，强势地钻入鼻腔。
我僵硬地、一点点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顺着那价值千金的玄色云锦蟒袍往上爬。玉带，宽阔坚实的胸膛，线条冷硬的下颌……最后，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又像是淬了万年玄冰的利刃。此刻，那沉寂的冰海深处，正翻涌着惊疑不定的暗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要将我由表及里彻底洞穿！
**他果然察觉了！至少，他察觉到了异常！**
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空气彻底冻结。花厅里无数道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扎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嫡母王氏刀子般的眼神，嫡姐苏锦月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
完了？不，还没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萧绝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和虎口处带着明显的、属于绝顶武者的薄茧。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乾坤、不容置疑的威势。
他……没有去碰我的肩膀，而是越过了我的手臂，目标竟是我面前小碟子里，那块被我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溜溜一根大骨头的肘子骨！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根骨头的瞬间！**
**一股细微却精纯至极、凝练如实质的内息，如同最灵敏的护体罡气，本能地从我腕脉处一掠而过！速度之快，微不可察！但这股内息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警告——别碰我的东西！**
萧绝的指尖，在空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瞳孔骤然一缩！眼底翻涌的惊疑瞬间化为滔天巨浪，紧接着，竟燃起了一种……近乎灼热的、棋逢对手般的兴奋光芒！
他仿佛没感受到那警告，两根带着薄茧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捻起了那根油光发亮、还沾着我一点口水的骨头。
这个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荒诞至极的亵渎感。
花厅里响起一片极力压抑的抽气声，死寂得可怕。
萧绝捏着那根骨头，手腕微转，骨头在他指尖打了个转。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玩味的弧度。
然后，低沉醇厚、如同上好古琴拨动最低沉那根弦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也炸响在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心头：
“苏三小姐，”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手腕方才内息掠过的位置，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兴味，“啃得很干净。”
轰——！
我能感觉到自己脸上伪装出来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冰凉。脑子里警铃狂响！他不仅发现了异常，还精准地捕捉到了我内息波动的源头！这煞星……太可怕了！
周围的抽气声更大了。
就在我几乎要窒息时，萧绝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道裹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将我拽入了一个充满血腥与诡谲的漩涡：
“本王府上，今晨出了桩案子。”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密室之中，新嫁娘凭空消失，只余满地血迹。”他微微俯身，那迫人的威压感再次笼罩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审视，“苏三小姐，可有兴趣……随本王去看看？”
那根油光光的肘子骨，被他轻轻放在了我面前的小碟子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密室消失的新娘？满地血迹？我的心猛地一沉，无数关于机关、密道、障眼法的念头瞬间闪过，又被强行压下。不行，绝不能去！这分明是请君入瓮！
我努力地想把头垂得更低，让声音带上惶恐的哭腔和浓重的睡意：“王、王爷恕罪……臣女……臣女愚钝，不懂查案……只会……只会贪吃……贪睡……” 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哦？”萧绝的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你继续装”的慵懒。他根本没理会我的表演，目光如同实质，慢条斯理地扫过我刚才啃得异常干净、连骨缝里一丝肉筋都没留下的碟子，又缓缓落回我强作镇定的脸上。“贪吃？”
“正好。”他忽然抬手，玄色的宽大袖袍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
“啪嗒。”
一个沉甸甸、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被随意地丢在了我面前的小桌上。油纸散开一角，露出里面色泽红亮、散发着浓郁焦糖和香料气息的——酱猪蹄膀！热气腾腾，霸道浓香瞬间席卷我的感官！
我盯着那只蹄膀，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这……简首是精准投喂！
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诱惑与陷阱：
“跟本王走一趟，破了这密室消失的案子，”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那只的蹄膀，“这东西，管够。”
管够？
两个字，像带着倒钩的鱼饵，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御。理智在疯狂叫嚣：陷阱！天大的陷阱！这煞星分明是看穿了什么！他在试探，更在……招揽？或者，单纯想找个有趣的猎物？
可那酱蹄膀的香气，热腾腾、霸道无比地钻进鼻腔，钻进脑子里。十几年了……为了扮演这个庸碌庶女，连痛快啃个蹄膀都得偷偷摸摸！管够……这诱惑力，简首堪比绝世秘籍！
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和那只蹄膀上。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个送命题，也是个……馋死人的题。更何况，这位摄政王……似乎也是个难得一遇的“同类”？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肉香几乎要冲昏头脑。罢了！龙潭虎穴，闯一闯又何妨？正好看看，这传闻中武道通神的摄政王，究竟有几分斤两！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余着强行挤出来的、懵懂又怯懦的表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蹄膀上瞟，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
“那……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萧绝眼底那抹玩味瞬间化为灼灼烈焰，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光芒亮得惊人！他不再看我，仿佛己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宽大的玄色蟒袍袖摆一拂，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在死寂的花厅里回荡：
“跟上。”
那语气，不容置疑。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顶着无数道能把人戳穿的目光，僵硬地站了起来。在经过那只蹄膀时，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油纸包散发的温热和香气，勾魂摄魄。
眼一闭，心一横！我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那沉甸甸、油汪汪的蹄膀捞进怀里，用宽大的袖子牢牢兜住！温热的油脂隔着薄薄的衣料烫着我的皮肤，浓郁霸道的香气瞬间将我包裹。
管他什么龙潭虎穴，摄政王府还是刀山火海，至少……怀里还有个热乎蹄膀垫底！顺便，会会这位深不可测的“同道”！
在嫡母王氏煞白的脸和嫡姐苏锦月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恨目光中，在满堂权贵惊愕到近乎石化的注视下，我抱着我的“买命粮”兼“战利品”，小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那道即将消失在花厅门口的、冰冷而压迫的玄色背影，一头扎进了未知的漩涡。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