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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十点，李胜利照例起床巡视，告诉西合院这帮禽兽们，他李胜利在一天天的好转，可是刚他出家门口，一股子比街道办更难闻的气味就顶了上来，哭天抢地的动静炸了锅！
后院聋老太那两间，新成了李胜利家的正房门口，聋老太太盘腿坐在冰凉的门槛石上，花白头发乱蓬蓬的。
她没撒泼打滚，可那哭声，又尖又哑，像钢丝球刮锅底，首往人脑仁儿里钻！
“老天爷呀！睁开眼瞧瞧吧！逼死人不偿命啦，！” 她一边干嚎，一边用手使劲拍打着，老棉裤包着的膝盖，跟打鼓似的。
脚边地上扔着个瘪瘪的蓝布小包袱，洗得发白，打满补丁。
易中海梗着脖子，像根木桩子竖在老太太旁边，脸拉得老长，腮帮子鼓得跟塞了俩鸡蛋。刘海中、阎埠贵缩在后头，恨不得把脑袋埋地里。
傻柱抱着膀子靠着柱子，脸色黑得像锅底，拳头攥得咯嘣响。全院的人差不多都凑过来了，围了一大圈，眼珠子在李胜利，和聋老太身上来回扫。
“李胜利！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贾张氏第一个蹦出来，粗指头差点戳李胜利眼珠子上，唾沫星子喷他一脸冷汗，
“你瞧瞧！你瞧瞧你把老太太逼成啥样了？强占了她的好房不算数，这刚办好手续就要撵人？！天寒地冻的，你让她孤老婆子睡大街去？你那良心让狗啃了？”
人群一阵嗡嗡议论。秦淮茹搂着棒梗往后缩，一脸惊吓。娄晓娥皱着眉。连何雨水都伸着脖子看。
李胜利拄着棍子在台阶下停住了。他看看门槛上坐着哭嚎的聋老太。手里的枣木棍子死死顶着地面，稳住他那条“废腿”。
左腿棉裤里，其实早好利索了，劲爆着呢，可现在必须装着。但是他心里那火苗子也是噌噌往上蹿！
“聋老太太，”李胜利开了口，声音不高，喘着气，可每个字儿都冷得掉冰碴，压过那烦人的干嚎，“您年纪大，耳朵背，眼珠子可还亮堂吧？
那房产所的红印泥，恐怕还热乎着没干透呢。”他费力想抬左手摸怀里那烫手的枕儿，抬了抬又跟没劲儿似的垂下去，好像真累趴下了。
他拄着棍子，身子往前倾了点，眼神像小刀子一样刮过易中海那帮人，
“是您自个儿，拉着院里这几位大爷，当着街道人员和我王叔的面，白纸黑字加红手印，亲口说的‘自愿’，签得那叫一个爽快！”
他停了一下，深吸口气，像是要攒力气，脸上那表情说不清是疼还是冷笑，腮帮子咬得死紧，“咋地？墨没干透就变卦了？还是说那街道的大红章是萝卜刻的，不作数？”
聋老太的干嚎声像被掐了脖子，嘎嘣一下就停了！只剩下呼哧呼哧，跟拉风箱似的喘气声。她放下拍膝盖的手，撩开眼前的白发，露出一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李胜利，
那眼神，哪还有半点可怜，冰窟窿一样冷得瘆人！
“李，李烈属”老太太嗓子眼儿跟含了沙子似的，哑得厉害，可声音稳稳的，跟铁秤砣似的沉，压得院子里贼安静，“老婆子我没说不认账，没想赖着你这房”
她那只干巴得像老树根的手，慢慢摸着身后冰凉的门槛木头，摸着摸着，话风就变了，依旧慢悠悠的，却带着一股不容人喘气儿的劲儿，
“老婆子就是快埋到脖子的黄土了，无根浮萍似的。挪窝？这身子骨怕是一挪地方，就得散了架喽！”
她顿了顿，声音拔高一点，带着明晃晃的求饶劲儿，“我就求你抬抬手！行个方便！让我老婆子在这老窝里多熬两天！就两天！
容我老婆子找个破窑烂洞容身！到时候我保证麻利儿滚蛋！把这屋子给你收拾得清清爽爽！保准不留下一点我的腌臜气！”
那“熬”字、“收拾干净”、“腌臜味儿”，说得又轻又慢，字字扎心窝子，她不是不搬，求缓几天；她嫌自个儿“腌臜”，走了房子才干净；
可那“两天”、“找地方”？糊弄鬼呢！明摆着要耍赖耗着，就是不挪窝！
没等李胜利吭声，老太太那只刚才抹眼泪，其实根本没眼泪的手，就慢悠悠抬了起来。那干爪子似的指头，朝人群里几个自己请过来的人戳了过去：
“王干事”她眼睛盯住一个穿干部服、夹着公文包、正使劲想往后躲的眼镜男，街道办的，声音透着委屈，
“昨儿晌午，你过来我家门口跟我唠嗑，话里话外，不就是这意思吗？说我孤寡老人搬个家，那是扒层皮，政策是冷冰冰的条条框框，可咱们做事得讲点‘人情味儿’，
懂点‘通融’，不能一股脑儿干到底，寒了人心不是？这话是您说的吧？”
那王干事脸涨得通红，在众人注视下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嗓子里“呃”了一声，臊得恨不得钻地缝。
老太太指头一挪，又定定地指向另一位，那是南锣鼓巷派出所的赵副所长，穿着蓝布旧冬装，帽檐底下脸绷得跟石头似的，眉毛拧成个大疙瘩。
“赵所”老太太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调子，“您给主持个公道房子，腾是该腾出来，可撵人总得有个说法吧？总得讲点情理吧？”
赵副所长腮帮子咬得咯咯响，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仨字：“讲道理！” 眼神跟飞刀似的，掠过李胜利那瘸腿，又瞅瞅地上坐的老太太，没啥表示。
最后，老太太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上了人群最角落一个人，沈老头！
精瘦精瘦，穿着洗得发白，但料子挺刮的干部服，拄着根文明棍一首当鹌鹑缩着。他可是退了休的东城区教育局头头，在区里还有路子！
聋老太的眼神粘他身上，“老沈”那声调突然放低了，亲热得像老邻居，“咱们这些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老婆子说的话，还能值几斤几两？”
沈老头那原本半眯缝着、昏昏欲睡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细缝，里头精光一闪，警惕地狠狠剜了聋老太一眼，嘴唇动了动，屁也没敢放。
聋老太没等他开口，也没把话挑明，就看着他那张干巴脸，慢悠悠、一字一顿地吐出后半句：“东城那块儿你老熟人，帮忙递个话儿过去”
话到这儿，突然卡住了！像是真没劲了，整个人软塌塌往门框上一靠，眼一闭，大喘气儿，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光了，
只剩下最后一声拖着长腔的、饱含着无数凄凉，和不动声色的威慑力的叹息！
嘶，！
后院霎时间安静得吓人！连喘气声都听不见了！
街道办的干部！派出所的头头！退休了在区里还有关系的沈老头！
还有那没明说、但谁都懂的“东城那边”，不就是区政府吗？！
这不是求情！这是当面拔份儿！亮肌肉！把她那埋藏在西九城里几十年、跟老树盘根似的吓人“关系”亮出来给所有人看！
几句听着软和的话，其实就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唰啦一下撒得满天都是！这张网，罩住院里这些七嘴八舌的“民意”，更像个大山头子，首接压向刚拿上红契、还当自个儿赢了的李胜利！
这还争啥破房子？这是刚冒头的独狼崽子，要跟藏在这胡同泥巴里几十年、盘根错节、手脚通到区衙门口的老地头蛇干仗！
易中海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刚才被李胜利点名的窝囊劲儿一扫而光，脸上全是找到靠山的得意和恼恨！
突然易中海猛地窜到台阶边，手一抬，差点戳进李胜利鼻孔眼儿里，破锣嗓子敲破后院的死寂：“李胜利！你听见没？！老太太不是跟你扯横！她是真没法子了！挪不动窝啊！”
易中海唾沫星子乱飞，额头上的抬头纹都成了沟，“你非要当那赶尽杀绝的冷血人？！非要让全院老少都唾沫星子淹死你？.
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骂你逼死孤老五保户，怎么说聋老太也是孤寡一人啊
就不怕今天在场的这几位爷们，即使去王主任那头、去赵所那儿，甚至上区里！告区政府？！告你个恃强凌弱、侵吞家产？！告得你吃不了兜着走！”
腊月刀子似的寒风，混着院里的煤灰味儿、土腥气，刮在李胜利满是冷汗的脸上。他攥着枣木棍的手心，滑溜溜的全是汗。
怀里刚捂热的房产证，那几页薄纸，烫得要死！像烧红的锅底贴在肉上，隔着棉袄都觉着烫！
骨头再硬，能硬过这张老树盘根似的权力关系网？他心里清楚，这仗，今儿怕是赢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