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阎埠贵那点抠抠搜搜的小鱼,打发到贾家后,李胜利回到自己那亮堂的正房。
土炕刚烧过一遍,屋里还没散尽潮气,但比他那间阴冷的西厢房强太多了。他坐在炕沿上,撑着那根油亮的枣木棍,看麻杆往炕洞里塞干柴。
“胜利哥,阎埠贵那老算盘珠子,前些日子跟着易中海跟您炸刺儿,这会儿倒学会跪舔了?”麻杆塞着柴火,嘴里也不闲,“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啥耗子药?”
张强正蹲墙角检查刚领回来的,旧棉军大衣有没有虱子蛋,闻言闷声道:“耗子药?他那药,怕是掺了八斤水!就想占便宜!给条鱼心疼得跟剜了他裤裆似的!”
李胜利嗤笑一声,手指头在炕沿上哒哒地敲:“占便宜?占呗!这满院的饿狼,就属阎老西这‘舔狗’还有点眼力价儿。
知道往后这院里,风吹哪头草动了。”他眼神有点玩味,“留着他,蹦跶蹦跶,给傻柱和易中海那几个添点乱,也挺好。
总比一棍子打翻一船饿狼强,省得他们抱团咬人。”李胜利他太清楚这院子里的尿性了,阎埠贵这点墙头草的小心思,留着当搅屎棍不错!
正说着话,“砰!砰!砰!”后院通往小夹道的破木门被砸得山响,震得窗户纸都在抖。这动静!跟拆房子似的!
“李胜利!开门!我!傻柱!”门外传来一声咋咋呼呼的吼叫,嗓门又冲又大,可仔细听听,似乎夹了那么一丝外强中干的虚。
李胜利眉头一挑,麻杆噌地站起来,张强也立刻攥紧了,刚脱到一半的大衣。李胜利朝麻杆使了个眼色。麻杆麻溜儿窜出去,扒着门缝往外瞧了一眼。
“胜利哥!就傻柱一人儿!手里,拎着俩饭盒!还揣着个破酒瓶子!”麻杆压低声音,一脸稀奇地回报。
“嗬?”李胜利嘴角歪了歪,乐了。傻柱这是唱哪出?“滚刀肉”上供?他拄着棍子站起身,“开门!放那‘爷’进来!我倒要瞧瞧,这傻缺玩意儿今天能挤出什么好屁!”
麻杆拉开沉重的门栓。吱嘎一声,傻柱那高大却莫名,显出几分畏缩的身影就挤了进来。
外面冻得厉害,他两个耳朵冻得像猪肝,呼哧呼哧喘着白气。一手拎着俩轧钢厂,那种沉甸甸的铝皮方饭盒,一手攥着个空了一半的,绿色玻璃酒瓶子——红星散白,味儿冲得隔老远都能闻见。
他那张标志性的大脸盘子上,堆着极其不自然的笑,眼神闪烁,根本不敢跟李胜利对上,东瞟西瞟。
“嘿嘿,胜利哥,” 傻柱挤进门,站在冰凉的地上,像是不知道该往哪搁脚,嘴里含糊地叫着,以前叫“姓李的”、“王八蛋”,这会儿倒憋出个“哥”来?
生硬得像吞了块石头!“那啥,昨儿厂里剩的点硬菜,”他慌里慌张地,把俩油乎乎的饭盒往前一递,又举了举那半瓶子酒,
“还有这点散白知道,你现在腿得养着,出来喝点?暖和暖和?”说话磕磕巴巴,脸上那笑比哭还难看。
李胜利眼皮都没抬,慢悠悠踱到屋子当间,那把刚拾掇干净的榆木椅子边,大马金刀坐下,枣木棍斜倚在椅子扶手上。
目光在傻柱那张,写满窘迫的脸上溜了两圈,又瞟了瞟那俩看着分量挺足的饭盒,嘴角勾起一点嘲弄的弧度:“怎么?何大厨师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厂里的硬菜不喂贾家那窝白胖兔子,舍得端来给我这瘸子打牙祭了?”
这话刺得傻柱脸上肥肉都抖了抖。秦姐?白胖兔子?这话堵在心口窝,可憋死了!他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着后槽牙强笑:
“哪儿能呢,以前,以前那是我傻柱眼皮子浅!不识真人!”他这话倒像是对着自己骂街,
“这不现在您进了厂子,大小也算端了公家饭碗,以前那点事儿,都是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住一个院儿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还得处不是?嘿嘿”
说着,他极其麻利地揭开饭盒盖。一股浓浓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第一个饭盒里满满当当,堆着小山似的油汪汪的猪肉炖粉条,肥膘肉颤巍巍闪着油光!
第二个饭盒是半盒,溜光水滑的大白米饭,上面还盖着几块酱色的扣肉!这伙食标准!顶得上过年了!
张强和麻杆看得眼睛都首了,喉结不住地滚动。阎埠贵要是在场,估计能馋得当场抽过去。
傻柱又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俩磕碰得坑坑洼洼的搪瓷缸子,倒上那刺鼻的散白酒,动作僵硬地端到李胜利面前的小破桌子上。
“来来!胜利哥!咱哥俩,走一个!”他把“哥”字咬得很重。
李胜利纹丝不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点着。看着傻柱忙活完,像看猴戏。
“张强,”他慢悠悠开口,眼神扫过门口,“去,把你三大爷请来。这么好的硬菜,咱得拉上咱院的算盘精品鉴品鉴!让他开开洋荤!”他特意把“品鉴”俩字咬得很重。
张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闷声应道:“哎!”转身就往前院奔。
傻柱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笑容彻底僵了。阎埠贵?他那点盘算,好像又跑偏了?这不是他想搞的单独摆码头局啊!
没一会儿,张强就领着个脑袋上,顶着油渍麻花破绒帽、身子佝偻的阎埠贵回来了。
阎埠贵一进门,那双绿豆小眼瞬间像开了雷达,精准无比地扫向桌上,那两盒油光光的肉菜和半瓶散白!
喉咙里“咕咚”一声巨响!仿佛一个饿了三年的老饕,见了满汉全席!
“哟!傻柱也在呢?”阎埠贵故作惊讶,眼珠子却死死黏在菜上拔不出来,“这是,犒劳胜利呢?瞧瞧!瞧瞧这肉炖得多透亮!
三大爷我闻着这味儿,嚯!得劲儿!”他那副吞咽口水的样子,比赞美更有说服力。
“三大爷也来了?坐坐!”傻柱心里咯噔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招呼。
李胜利终于动了。他拿起那坑坑洼洼的搪瓷缸子,也不管阎埠贵眼巴巴盯着,桌上剩下那个没杯子的可怜样,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辛辣的散白。辛辣味冲鼻,他却面不改色。
“行了,都落座。”李胜利发话,声音不高,自带一股气压。
傻柱赶紧又捞了个瓦罐碗,给阎埠贵倒上一点劣酒,可不敢给多。阎埠贵一拿到碗,立刻宝贝似的捧在怀里,两只手焐着,眼珠子像要长在扣肉里。
桌子上气氛诡异。除了李胜利,没人动筷子。
傻柱坐立不安,几次想开口求和,被阎埠贵眼馋扣肉的夸张吸溜声打断。
麻杆、张强站在李胜利身后,跟哼哈二将似的。
阎埠贵完全沉浸在那块扣肉,和眼前那点寡淡散白的热度里,算计着怎么沾点荤腥。
傻柱实在憋不住了,端起自己那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噌地站起来。他脸色涨红,像是豁出去了,声音又大又冲,却掩盖不了底虚:
“李胜利!以前!是我傻柱混蛋!一根筋!让人当枪使!跟你这儿瞎炸刺!对不住!”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往后!只要你不招惹我姐秦淮茹,不招惹贾家!你李胜利就是我傻柱哥,亲哥!
你在这院里你横着走!我何雨柱要是再跟你瞪眼珠,”他猛地一跺脚,
“我就他妈是你孙子!”这话吼得气势十足,可那眼神躲闪,更像是被逼到墙角才有的色厉内荏。
李胜利手里那根筷子,“啪”一声不轻不重地,敲在盛着油汪汪猪肉炖粉条的饭盒边沿上。那声音不大,却像是在诡异的气氛里,砸了个冰窟窿。
他抬起眼皮,目光像把小刷子,慢悠悠扫过傻柱那张红得发紫、眼神又憋屈又带着点怂的大脸盘子。
屋里死一般安静,连捧着粗瓷碗跟捧着稀世珍宝似的阎埠贵,都忘了吸溜他那点少得可怜的白酒,绿豆眼瞪得溜圆。
“何雨柱啊,何雨柱,”李胜利摇了摇头,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深刻的嘲讽弧度,那笑容几乎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了,
“你呀,真是人如其名,白瞎你娘给你取的这俩字了!”他端起搪瓷缸子,又慢悠悠抿了一口,酒液滚过喉咙,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傻柱那张又窘又怒又不敢发作的脸。
“傻柱。”李胜利的语速拉得很慢,像是在认真地给他这两个字儿刻碑,“打今儿起呢,你只要别吃饱了撑的,跑到我眼巴前儿瞎撩拨,”
李胜利微微前倾身体,盯着傻柱那双,闪烁着躲避光芒的眼珠子:在这个西合院里,我李胜利,懒得跟你这种脑子都长在腱子肉上的蠢货起冲突。跌份儿,懂吗?”
呼——
这话一出,张强、麻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开一道弧度。阎埠贵捧着小破碗,小眼珠子在瞬间的错愕之后立刻闪烁着精光,
嘴角也挂上了“果然如此”、“英雄所见略同”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上上下下地扫视傻柱,那目光像在评估一块上好的、肥肥的——猪肋排。
傻柱杵在那儿,手里那个粗瓷碗捏得吱嘎作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就像个开了染坊的酱缸!
“跌份儿”?“懒得冲突”?这不就是明晃晃,把他何雨柱当成路边的蠢狗屎,都懒得踩一脚吗?
“脑子长在腱子肉上”?这是拐着弯骂他没脑子,是个靠拳头吃饭的莽夫!再配上张强他们憋笑的表情,阎埠贵那毫不遮掩的看蠢货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从未有过的、被彻底踩在脚下的卑微感,“轰”的一声炸穿了傻柱的天灵盖!
比上次当全院面被李胜利亮菜刀指着、被麻杆二驴子他们摁在地上,一顿胖揍还要难堪百倍!那时候还只是皮肉之苦,现在这是被人家指着鼻子当傻子遛!
他想吼!想抓起酒瓶子,砸向李胜利那张可恶的脸!他想把这桌子掀了!他想把阎埠贵那对,贼溜溜的绿豆眼挖出来!
可,目光扫过李胜利身后,那两个抱膀冷眼站着的哼哈二将,再想想李胜利那瘸腿后面,可能藏着的更可怕的手段,和轧钢厂那层“保卫员”身份,
傻柱所有暴怒的血液冲到头顶,又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只剩下浑身冰冷和彻骨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