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墨白，墨白……”
呼唤声萦绕耳畔，他的面容却如镜花水月般模糊。
她伸手去抓，只触到满手虚空，脚下突然一空，坠入无尽黑暗。
“墨白！墨白！”
混沌中，男人焦急的呼喊将她唤醒。
刺眼的无影灯下，五六名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围在手术台边，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爸？”她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
父亲颤抖着握住她的手，眼中布满血丝：“醒了就好……”
她想回应，却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攫住意识，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成碎片。
“啊——！”
江墨白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襟。
雕花床幔在风中轻摆，紫檀木妆奁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一间陌生的古色闺房。
“阿白？”
少年担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江墨白转头，对上李珩泛红的眼眶，他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你发了三日高热，可吓死我了！”
“这里是……”
“是季公子的别庄。我求他带我来照顾你。”
李珩咬着唇，“爹爹和娘亲己经入土，周伯说会料理后事。你……你脸上的伤……”
他突然哽咽，“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江墨白起身走向铜镜，素白衣衫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
镜中，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颧骨蜿蜒至下颌，暗红的痂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伸手触碰，唇角却勾起一抹苦笑。
在得知江裴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她的心早己随他死去，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怕吗？”她轻声问。
李珩立刻摇头，眸中盛满坚定：“不怕！季公子说，他会寻遍名医为你治伤！就算……就算去不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阿白！”
江墨白心头微暖，握住他颤抖的手：“珩儿，你想去京城吗？”
“京城？”
少年懵懂眨眼，随即紧紧抱住她，“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答应过爹爹和娘亲，要一辈子守着你！”
窗外，细雨敲打着芭蕉。
江墨白望着雨幕，想起季临渊临走前说的话：“皇城内暗流涌动，你当真要涉险？”
那时她便明白，云州虽小，人心的恶不比皇城少半分。
既然无处可逃，何不主动出击？
江裴的仇、李府的冤，还有暗处那双操控一切的黑手，她定会一一清算。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只要怀中的少年安好，她便无所畏惧。
不知何时，季临渊己立在广渠院的月洞门前。
他的目光如丝，缠在屋内那抹纤弱身影上，满是疼惜。
良牙轻声问道：“王爷，不进去吗？”
“不必了。”
他收回视线，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去。
当日，江墨白得知，三日前江元韬暴毙于监牢后，江承远连夜修书送往京城，告知另外两个儿子噩耗。
江老夫人当场昏厥，此后三日卧床不起。
如今的江府，素白绸缎挂满廊檐，惨白灯笼在风中摇晃。
原本今日该是江元韬下葬之日，可老夫人执意要等两个孙子归来，一是为了阖家送丧，二是要等江墨白回府，当众向亡者磕头谢罪。
这三日，江府数次派人来广渠院要人，均被季临渊强硬阻拦。
入夜，江墨白饮下汤药，婢女往炭盆添了新炭。
“江姑娘，早些歇息吧。”
“你们退下，无需伺候。”
“这……”
她眸光一冷：“出去。”
婢女行礼告退。
房门闭合的刹那，江墨白走到铜镜前坐下。
镜中，那道从颧骨蜿蜒至下颌的疤痕触目惊心。
她却神色淡然，从妆奁取出淡青纱巾，又摘下一支鎏金步摇，拆下精巧的金钩将纱巾系在鬓边，恰到好处地遮住伤痕。
随后，她以木簪随意挽起长发，披上玄色斗篷，推门而出。
门扉开启的瞬间，季临渊挺拔的身影挡住去路。
昏黄的灯笼光晕中，纱巾下的杏眼如含秋水，却又蒙着层薄雾般的哀伤。
他下意识抬手，指腹触到冰凉的金钩：“……”
“王爷莫要看我这副丑模样。”
她偏头避开，语气带着疏离。
昏迷时他彻夜守在榻前，这张残破的脸，他早己看了个遍。
可此刻相见，先见到的却是李珩，心底莫名泛起酸涩。
季临渊目光灼灼，声音低沉：“皮相不过皮囊，本王在意的，唯有你的心。”
江墨白身子微颤，垂眸避开他炽热的注视。
季临渊指尖的动作凝滞，最终握拳放下，转而问道：“要去江府？”
她颔首，侧身欲走：“劳烦王爷让道。”
“江元韬虽死，江府众人恨你入骨，此去凶多吉少。”
“我必须去。”
“为何？”
“非去不可。”
季临渊深知她的倔强，轻叹道：“我陪你。”
“不必。”
她抬脚欲行，却被他攥住手腕。
僵持片刻，他松了力道：“我在府外等你。”
江墨白默认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一行人悄然抵达江府，良牙率侍卫隐匿暗处。
江墨白独自踏入府门，奴仆们见她如避瘟疫，纷纷退避。
令她意外的是，江元韬的棺椁竟堂而皇之摆放在正厅中央，族人们身着麻衣，目光如刀剜向她。
“来人！把这逆女拿下！”
江承远拍案而起，眼中布满血丝。
家丁们持绳上前，却在触及她冰冷的目光时僵在原地。
江承远指着棺椁嘶吼：“你看看！是你害死了元韬！”
江墨白面纱下勾起冷笑：“他罪有应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说罢，她缓步走向棺椁。
黑布覆着棺盖，顶端压着的血玉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一支白烛摇曳不定。
“你要干什么？”江承远惊呼。
江墨白猛地扯下黑布，烛火瞬间点燃布料，火苗借着风势窜上梁间白绸。
江明兰尖叫着跌坐在地，火势如毒蛇般蔓延，瞬间吞噬了大半个正厅。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救火声此起彼伏。
江墨白看着混乱的场景，嘴角扬起快意的弧度。
趁着众人慌乱，她转身向西苑奔去。
却不知，江清婉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身影隐入浓重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