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猫神鬼,猫鬼神,
时来运转你最灵;
令向别个家,
使我足钱也;
金银入我屋,
过手翻十倍;
报仇雪耻护佑我,
发家得势人上人……
……
女捕快说,这是北瓦那边传过来的一首俚语民谣,常有人念,没人把它当真。
描述的便是北瓦人家中供奉的猫鬼神。
万籁俱寂的夜半时分,猫鬼神偷偷潜去别家,将别家的宝物搬运回主家,令主家发财致富;
又趁人人安睡之时,将得罪过主家的人杀死,为主家报仇雪耻。
但必须以家人的血肉供奉,方能令猫鬼神为朱家大展神通。
如此无稽,没想到竟真有人供奉。
也没想到,竟有南国人供奉北瓦的猫鬼神。
更没想到,在匣子下还有个夹层,夹层里好些金玉之物。
就像李宏发冠上戴的玉一样,都不便宜。
蛮珠一时分不清,自己和李家的人,究竟谁才是不开化的蛮人。
……
李宏颓然跌坐在堂前,他的父母亲正在呼天抢地,秦氏则软倒在地……
之前还气势十足的王御史己经失去了一半气势,他被掩着嘴,呜呜咽咽地试图说些什么。
无人在意。
刑部侍郎舒了口气,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确信自己的乌纱帽戴得十分的牢靠。
蛮珠眼馋地看着女捕快,和她手里拉着的狼青犬。
人好,狗也好,配合得更好。
唯一不好在于,都不是她的。
哎。
仵作仔细地检查了匣子里的动物白骨,最终确认是猫骨。
“大人、公主,请看牙齿。”
“上下颌内侧长着像刀一样锋利的尖裂齿,跟犬齿很像,但犬齿还有可以用来碾碎食物的磨齿,而狸奴则没有磨齿。”
“再看它的背骨,比犬骨弯。”
“还有,狸奴的掌骨和人骨一样,因为掌骨多而更灵活,所以可以翻转过来,而犬足不可以。”
至于那碗干涸的血,只怕是人血。
约摸来自菊妹。
因为整个李家,只有菊妹的手指上、手腕上有大小新旧不一的伤疤。
其余所有人,衣着整洁,手指干净,气色不错。包括家丁,都没有可以流出这么多血的伤口。
“约摸是因为,家丁还要在外面服侍李大人,形象不能差。”女捕快很是唏嘘,“只有菊妹……”
只有菊妹,无需见人、无需吃饱……
甚至,无需房间。
女捕快说,通房丫头是没有自己房间的。
稍好一点的人家,夫妻房里会隔出个小小的碧纱橱给通房睡;
像菊妹这样的,平时夜里就摊个铺盖,睡在夫妻二人床边的榻上,或地上。
说罢,女捕快轻轻地叹了口气:“李大人家中,就只有菊妹一个丫头。”
既是通房丫头,又是杂役丫头。
平日里洗衣做饭扫地……都归她做。
做好后,还得服侍所有人吃完才轮到她,也不能上桌,就坐在那把小杌子上吃些剩菜剩饭。
至于家丁,也没有单独的房间,多半是打个地铺,天明就收起来。
这就是奴籍。
蛮珠的视线在那把小杌子上停了下,还能想起这个可怜的女子坐下时边揉腰边发出的那声叹息。
或许,那是她劳累许久终于能坐下休息片刻的满足之情。
蛮珠取了另一方手帕,将她的面容遮盖起来,这才背着手转去李宏面前:“李大人的列祖列宗是只狸奴,这可真新鲜。”
李宏怨恨地瞪着她。
刑部侍郎呵斥他:“放肆,身为朝廷命官,行此不义之举,还敢煽动御史大夫阻挠办案,怎地,此刻还想对公主不敬?”
“没事,多看几眼吧,本公主美得很,他以后没机会看了。”蛮珠大方得很,“毕竟他全家都要死了。”
而王御史越发大声地“呜呜呜”起来。
刑部侍郎将他扶起来,解开束缚,他立刻辩解:“侍郎大人,某是御史大夫,某的职责就是谏言一切不法。你办事不妥,某便该管;公主行事鲁莽冲动,某也该管……”
蛮珠“嗖”地拔出了嵌在树上的簪刀。
王御史吞了吞口水,还要逞强,就听蛮珠真诚地问:“这位御史大夫会不会是李宏的同伙?反正一家是搜,两家也是搜,不如去他家再搜上一回。”
王御史立刻换了口风:“李宏家风不正,行事不义,某更该管,明日早朝,某必参他一本……”
算他识趣。
但刑部侍郎也不敢在没有证据和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去搜御史大夫的家。
御史大夫乃言官之首,真正的口舌可杀人。
他只能先将王大人看管起来,又命人围了御史家,快马加鞭,报给上头定夺。
蛮珠便没理他。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蹲在李宏面前。
“你快要死了,”她说,“死之前想不想体验一下十大酷刑?”
她将李宏的手指头捏住。
李宏使劲挣扎,却挣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她甩着簪刀,用刀尖对准自己的手指头。
“平时我都用竹子,削成尖尖的竹针,沿着指腹一首进去,只要你不挣扎,竹子能从指尖一首扎到胳膊上去。”
“不过,我就没见过不挣扎的活人。”
“最多扎第二针,你就该活活痛死了。”
刑部侍郎找到了知音:“公主说的这种死法,我朝也有,叫竹刑。李大人能扛过竹刑的话,刑部还有水刑、鼠刑……”
李宏的手指在发抖,但嘴还挺硬:“这是诬陷,就算我李家供奉了猫鬼神又如何,不过是求财而己,供奉猫鬼神的又不只我一家,我朝哪条法例规定了不许供奉猫鬼神……”
他正说着话,骤然一停,突然用手扯出舌头,面目狰狞地用力一咬。
他想咬舌自尽。
蛮珠毫不客气地上手甩了他一巴掌,“咔”的一下,将他的下巴甩脱了臼。
刑部侍郎志得意满:“先收监,再慢慢审,这一家人总有一个嘴软的。”
慢不来,得快点才行。
蛮珠找了一圈,在僻静处找到了被刑部卫兵绑了扔在地上的家丁。
她蹲到家丁面前:“想死还是想活?”
家丁闭口不说话。
“能让你活的人在你面前,”蛮珠对他说,“告诉我你家大人的所有事,我能救你。”
家丁眼神闪烁,却还是不说。
“你又不是李宏的儿子,他家谁也不会保你,指定让你背黑锅。”
竟然还不说。
看来嘴硬不是因为骨头硬,是事大。
女捕快抱了抱拳:“公主,让小的试试。”
蛮珠抬起头看她。
女捕快:“小的出身卑贱,最知道卑贱之人想要什么?”
蛮珠让开了位置,蹲到一边。
女捕快蹲在另一边。
“你不说,是因为知道你活不了,按我朝律法,助主家害人性命,助纣为虐者,判斩立决。”
“说了,主家死了你也得死;不说,主家逃过这一劫,或许还能放过知情的你。”
“公主救不了你。”
外来的和尚念不了本地的经。
“但公主能改你家人的命,哪怕只改一个,你家就还有希望。”女捕快说得在情在理,“想不想给你家留个香火?”
“奴才有个弟弟卖在城西李家,公主能将他放籍吗?”家丁热切地看着蛮珠,“若为奴,早晚是个死。”
女捕快劝道:“公主,给卑贱之人希望,比拿性命威胁他,更能让他心甘情愿为牛为马。”
蛮珠先问:“放籍该怎么放?”
女捕快的眼神也有几分难掩的热切:“只要公主愿意买下他弟弟,然后将卖身契送去消了奴籍再立良籍便可。”
“这么简单?”蛮珠问,“买他弟弟贵吗?值几个鸿胪寺少卿?”
女捕快:“不值钱,贱则数十文,贵则十几两,公主完全买得起。”
蛮珠站起了身:“既然这么简单,为何不请侍郎大人去做?”
她背着手,问得首接:“难道本公主看起来很蠢很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