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刚刚获得的片刻安宁,被新一轮更加凄厉的喊杀声彻底撕碎。
敌人的进攻在短暂的受挫后,变得更加疯狂和不计代价。
“妈的!这些畜生疯了!”江铁山趴在沙袋后面,通红着眼睛怒骂道。
潮水般的敌军再次涌向城墙,这一次,他们甚至推来了好几架云梯。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赵石头怒吼着,他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喷吐着致命的火舌,将一波波冲锋的敌人扫倒在地。
但敌人太多了。
防线的压力骤然增大,守军的伤亡也在急剧攀升。
就在这时,一架云梯在火力空隙中,被成功地搭在了三班防御的缺口处。
“不好!”赵石头脸色一变,立刻调转枪口。
但敌人的机枪火力也精准地覆盖了过来,一串子弹打在他身前的沙袋上,迸射的泥土和碎石让他抬不起头。
江铁山的步枪也正好打光了一个弹夹,正在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
而那个缺口处,一个身材矮小但异常剽悍的敌兵,己经手脚并用地顺着云梯爬了上来,他嘴里叼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刺刀,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离城墙顶端,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
一旦让他上来,这个缺口就会被彻底撕裂,后果不堪设想。
“李浩!”赵石头用嘶吼来压过枪炮声,“开枪!干掉他!”
江寻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个正在攀爬的身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开枪?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那仅剩八发的子弹袋,【弹药恐惧】带来的心悸感再次袭来,他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那个敌兵的脸,在他的准星里变得模糊。
“我……我做不到……”他在心里绝望地呻吟。
可那个敌兵的速度太快了,他己经一手抓住了城墙的边缘,下一秒就要翻身而上。
江寻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张因为用力而扭曲的脸,和他嘴里那把即将饮血的刺刀。
他甚至能想象出,这把刺刀会如何捅进江铁山的胸膛,会如何划开赵石头的喉咙。
不!
不行!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一股更加强烈的、想要保护身边这两个刚刚才并肩作战的“故人”的欲望,在他心中猛烈地碰撞。
他闭上眼,再猛地睁开。
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所有的恐惧、犹豫和软弱,在这一刻,都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所取代。
“去死!”
他怒吼出声,那声音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不再去刻意瞄准,而是完全遵从了一个顶尖FPS玩家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
他屏住呼吸,稳住枪身,预判了对方零点五秒后的位置。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准星里的那个目标。
砰!
一声巨响。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地撞在他的肩膀上,震得他整个身体都麻了。
他睁开眼睛。
他看到,那个刚刚爬上城墙的敌兵,身体僵了一下,一颗血洞在他的额头正中绽放。
他脸上的狰狞和嗜血,永远地凝固了。
然后,像一个破麻袋一样,从云梯上首挺挺地摔了下去。
“好样的!李浩!”
耳边传来了江铁山兴奋的叫喊声。
敌人的这波攻势,因为失去了这个突击的尖刀,再次被打退。
战斗,终于在黄昏时分,暂时停歇了。
阵地上一片死寂,只剩下伤员痛苦的呻吟和远处零星的炮声。
江寻没有理会战友的欢呼。
他扔下步枪,踉跄地退后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垛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这一次,他吐出来的,不仅仅是酸水,还有黄色的胆汁。
他亲手,杀了一个人。
那不是游戏里会化作白光的数据,而是一个鲜活的、会呼吸的生命。
那个在自己眼前绽放的血洞,和那双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和鲜血一样的颜色。
江寻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浑身都在发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疲惫,还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看着自己那双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幸存的战友。
班长赵石头正靠着墙,用一块破布,一遍遍地擦拭着他那把大刀上的血迹。
太爷爷江铁山,则在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步枪擦拭枪膛,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乡下小调,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驱散死亡的阴影。
他们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阵更密集的枪炮声传来。
敌人的新一轮进攻,开始了。
“都别愣着了!准备战斗!”赵石头大吼一声,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江寻一眼,没再多问,只是说道:“新来的,你干得不错。”
说完,他重新举起了枪。
江寻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又看了看远处的小树林。
他知道,自己己经回不去了。
在这个地狱里,他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