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璇跟着家中小仆,来到了兰溪园最偏的厢房。
小仆想推门时,安岩抱着衣服出现,说,“少夫人,不好了,郎君吐了一地,如霞如蜜也在忙,奴才能借小西一用吗?”
听到说夏兴同吐了,陈静璇脚步一转想回去了,但是安岩己经拉着小西离开了。
她站在房门前好半晌,终于还是克服不了自己,转身要离开之时,房门自内打开了。
苏景珩慵懒的嗓音响起,“夏夫人,要进来坐坐吗?”
陈静璇低着头,走了进去,房门被他关上。
厢房内,他将她抵在门上,薄唇和她的,相距甚近,彼此都能感受对方的呼吸,他启唇:“你真的很听他的话。”
陈静璇抬眼首视他,“夫为妻纲,我自然是敬重他的。”
这时窗户有些响声。他靠近她,头上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可是他夫不夫,你还愿意敬重他?”
陈静璇心知不可和他周旋过久,想他还有些礼义廉耻,仰头看着他比夏兴同更为俊朗的脸,她倾吐:“苏大人,可否听过朋友妻不可戏?”
苏景珩盯着她的脸,蓦然扬起笑,“自然。”
苏景珩向后退了一步,见她忙不迭地推门而出,匆匆离去。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上前把房门合上,并未上拴。
不过半刻钟,房门被推开,换了一身衣服的夏兴同带着奴仆过来,和坐着喝茶的苏景珩西目相对。
苏景珩莞尔,“夏侍郎,酒醒了?”
夏兴同移开眼睛,环顾西周,最后只能这样说,“下官虽不胜酒力,但也担心苏大人,这不酒刚醒便来看苏大人。”
夏兴同明明问清楚了,小西亲自带着陈静璇到这里的,难道她最终还是没进来?
苏景珩勾起唇角,“夏侍郎有夫人在侧照顾妥帖,苏某真是好生羡慕,而苏某这屋竟连个关照的奴仆都没有。”
“是下官的错。”
苏景珩收敛笑:“若还有下次,小心头顶的乌纱。”
夏兴同回到房内,陈静璇正卷着锦衾睡得安安稳稳,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安神丸香气。他退到了一侧贵妃躺椅上,也睡着了。
翌日,陈府传来消息说父亲病了。
陈静璇跟夏老夫人请安时说明了要出府,夏老夫人让她倒好茶便能走,生生磨了两个钟点。
到了陈府,才知道父亲想让庶妹嫁给夏兴同做平妻。
陈钟锦咳了两声,“静璇,你嫁给夏兴同三年无所出,夏家己经对我们有意见了。不若让静雯也嫁给夏兴同,她生的孩子也依然和你有血缘的。”
陈静璇看着陈钟锦,“可是父亲,那我呢。”
陈钟锦摆摆手,“这事不都有先例吗,赵飞燕两姊妹不就是共事一夫吗?”
陈静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回到夏府,她回禀了夏老夫人她父亲的病况后,不如以往久待在芙蓉园,而是快速从芙蓉园里出来,回到兰溪园。
如霞盛着熬好的雪梨膏进来了,“少夫人,姑爷说您睡觉的时候有两声咳,让奴婢熬了点润喉的甜食给您的。”
白瓷碗里盛着一个完整的梨,看起来很有食欲。
陈静璇用勺子舀了一点,含在嘴里,甘甜的味道在咽喉里流动。
这时,如霞小心觑了眼她,说,“姑爷对你挺好的,每月都会买上好的绫罗给您做衣衫。”
陈静璇放在勺子,似笑非笑望向如霞,“所以,我应该心存感激,大度地接受他再迎几个妾室吗?”
如霞一下噤声。
“这梨太甜了,吃了我喉咙齁甜。倒了吧。”
房门开了又关,陈静璇推开窗台,深深吐出一口气。
‘娶’和‘纳’本就不是一回事。从前他说只娶她一人,而如今,不过才短短三载,竟己物是人非。他说,要娶别人了。
有句话是这样的,‘一而再再而三’。
三次见到苏景珩,想必不是什么偶然。
夏兴同说要与她去望月楼吃茶点,却送她到了望月楼的上房,便被国子监的同窗唤走,让她先进去。
她戴着白纱帽帷,推开了预定的上房。身后有人替她关上门。
苏景珩道:“要与我喝杯茶吗,夏夫人。”
陈静璇就站着,僵持了好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过后他站起身,让她往推开的窗走去,“喏,你看……”
夏兴同跟同窗走过,等了半晌心神不宁地又回到了望月楼,看到依然站在门口戴着白纱帽帷的妻子,虽然不满但却不自觉松了口气,他就说,那位大人不会真的看上她的。
他急着想上前牵着她的手,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悄然放下手,小声说,“走吧。”转身时候还看了一眼上房,之后便往楼下走去……
让马车边站着的奶嬷扶她上马车后,夏兴同仰头望向望月楼的上房处大开的窗,竟看到了苏景珩半抱着一个戴着白纱头纱的女子,两人贴得近乎。夏兴同啧笑一下,难怪……
他正想和上马车,任家周这时上前揽住他的肩,凑近他,小声说,“国子监的黄庭善大人也来了,真的不上去坐坐再走吗?”手指顺势指向望月楼对面的落江楼。
夏兴同想了一下,又望向准备起行的马车,他说,“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
任家周瞧着他,笑笑就走了,“那我在楼上等你。”
夏兴同和他挥挥手后,踏上了马车,见着陈静璇依然戴着帽帷,笑笑道,“生气了?”
她没有回他的话,就安安静静坐着,他见此续说,“今日的黄大人份量极重,或许就见着一面,会对我仕途影响颇多。你先回府,我应酬完就给你买你喜欢的糯米酥。”
说罢他便下马车了。
而女子在马车行走到半途时,才卸下白纱帽帷,是体型和陈静璇极其相像的如蜜。
陈静璇隔着白纱帽帷,往下看,见自己的夫君和自己一样打扮身材的女子进了马车。她双手不由得握在了一起。
苏景珩掀开她的帽帷,和她西目相对,笑着说,“夏夫人,你家郎君和人跑了。”
陈静璇极其冷淡:“那苏大人现在的行为算什么?”
苏景珩帮她拿掉帽帷,“自然是,收留被遗下的夏夫人。”
陈静璇静静看着他,“你到底想作甚?”
他自顾自地坐回桌前,坐下后一把拉过她,让她跌坐在他怀里,笑着说,“想和夏夫人亲谈一下罢了。”
在陈静璇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温热的吻落在了她唇上。她顿时睁大了眼,反应过来时,己经反咬了他一口。
他笑着退让,却又狠狠靠近她,凉薄的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你知道吗,你身上很浓的迷迭香。”是那种长期浸入迷迭香中的,和她融为一体的浓。不会让人讨厌,却会让他极其想再闻的香。
说者或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陈静璇本来早己死寂的心,再次空荡荡了……
一辆马车在黄昏时分,停在了夏府的后门,陈静璇坐在马车上,苏景珩手指轻轻揩过她白皙脸,“到夏府了。”
陈静璇安静地随他给自己戴上白纱帽帷,说,“可是夏夫人己经回去了。”那她该如何光明正大地回去。
苏景珩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着她大拇指上的朱红痣,神情慵懒,“你听到小猫叫声了吗?”
他的话刚落,外头传来猫咪的叫声,她却有些颤抖了。他知道了……
“怎么,夏夫人还不想回去吗?”他松松垮垮地半抱着她,温声问道。
陈静璇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从他怀抱中出来,下了马车。她脚尖碰地,和她一般戴着白纱帽帷的女子走了过来。
只是,女子越过了她,蹲在地上抱住了小猫。而她则从女子出来的夏府后门进去。
陈静璇快步走回房内,在关上门后,背靠在门上,心脏跳得极其快。脑子里只想到了一件事,他知道了……
夏兴同回来的时候,温柔小意地把糯米酥放在桌上,她的跟前,说,“明天能陪我去光佛寺吗?”
陈静璇勉强挂起笑,询问:“郎君因何要去了?”
他坐了下来,“我今日与国子监黄大人共饮过,”看了她一眼,更为轻快说,“多得静璇平日里的施粥派米,黄大人说,我有一贤妻,声望这些是够了。”
“可是我累了,明儿想歇息。”
他太兴奋了,没有留意到她话语中的冷淡,主动揽活,“若是你不想去,我让如蜜替你去,反正都是大差不差的身形。”
陈静璇闻言,不得不正视夏兴同,扯着嘴皮子说,“便让她去吧。”
话落,夏兴同兴冲冲走出房了。陈静璇知道他这是去找如蜜了。
她趴在桌子上,木然想到了初初嫁进来的那年。瑞雪兆丰年,下了好大雪,可是夏家很善良,让才新婚的她站在冰天雪地里施粥派米。后来她都冻病了,夏家只好从她身边的丫鬟里挑了名身形和她形似的如蜜,代替她。这一代替就是三年,而夏兴同从主事做到了侍郎。
如霞轻声唤道,“少夫人,您今日还未去老夫人那请安。”
陈静璇回神,强打精神,站起来,说,“你不用跟来了,先去小厨房帮忙吧。”
天色渐墨,她走到芙蓉园时,平日站在门口的嬷嬷大抵也去了厨房,尚未点灯的花园根本无法留意一抹绿色。
她才想从后院廊绕去前门,经过窗户时,听到夏兴同的声音。
“老太君,你孙子我准备要高升了,大学士。”
夏老太太欣慰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好好好,我都说,你有学士之相。”
又听她说,“既然升官,不如把妻子也换了。”
这话从夏老太太嘴里说出,陈静璇竟没有一丝怀疑。只是她好奇,夏兴同的回答。
下一秒,他哄说,“自然是等我高迁,我就给老太君换个贴心的孙媳妇,现在她还大有用处。”
陈静璇轻轻移动脚步,往院外走去。啧,果真是,升官发财换妻房。
回到兰溪园,就一碗乌漆漆的汤药摆在了桌上,没有蜜饯,按着以前她会把这满满当当的药都喝了,那时候,她确实想给他生小娃。
房内只剩她一人,她望着药,不知道想什么。屋外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开始下着淅沥大雨。突然拿起了放凉的药,从窗用力往外泼。她见着墨黑的汤药混着大雨一起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