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刚敲过三更,苏砚棠案头的烛芯"噼"地爆了个灯花。
她正对着铜镜擦拭那枚裂开细纹的玉牌,镜中倒影突然晃了晃——窗纸被夜风掀起一角,漏进的月光里,分明有片衣角的黑影掠过。
后颈的寒毛陡然竖起。
她抓过案头的镇纸攥在掌心,正要出声,院外突然传来金铁相击的脆响。
"苏先生!"梅香的尖叫混着重物坠地的闷响撞进耳里,"有刺客!"
苏砚棠反手将玉牌塞进袖中,刚推开房门,便见月光下三道黑影如夜枭般从院墙上扑下。
为首者腰间短刃泛着幽蓝寒光,正朝着梅香的后心刺去——那丫鬟方才还在廊下打盹,此刻连滚带爬躲进了石榴花丛。
"住手!"她扬手将镇纸掷出,镇纸擦着刺客耳际砸在墙上,溅起几点碎石。
刺客转头的瞬间,她看清对方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疤痕——与三日前定北王府呈给皇帝的密报里,赵慎余党的特征分毫不差。
"找的就是你。"刺客沙哑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瓷片,短刃在指尖转了个花,"星轨断了,你这外来的......"
话音未落,一道银亮的剑影破空而来。
萧承煜翻上院墙的动作利落如鹰,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的定北军专用乌鞘剑挑开刺客的短刃,剑锋顺势划开对方左肩:"敢动她,本世子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另外两名刺客见势不妙,同时从左右包抄。
萧承煜旋身挥剑,剑气扫过的瞬间,左边刺客的刀"当啷"落地——他手腕被剑气震得骨裂。
右边刺客却不躲不闪,反手甩出三把淬毒的柳叶镖,目标正是苏砚棠。
苏砚棠本能地后退,却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萧承煜不知何时欺身而至,他反手将她护在身后,乌鞘剑舞成银盾,镖尖撞在剑身上,迸出几点火星。
"退到梅香身边。"他侧头低声,喉结擦过她的额角,"别回头。"
苏砚棠攥紧他的衣袖,却在触到他手臂上凸起的肌肉时顿住——那不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世子,是在北疆雪原里杀过百人的镇北军少帅。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拉着梅香退到廊下,目光却始终黏在那抹翻飞的玄色身影上。
五名刺客转眼折了三个,剩下两人突然同时打了个呼哨。
为首的疤痕刺客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短刃上,刀刃顿时泛起诡异的青雾。
他踉跄着冲向萧承煜,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她不该回来!
你不是她——"
萧承煜的剑刺穿他心口的瞬间,他沾血的手死死攥住苏砚棠的衣袖。
苏砚棠被带得踉跄,却听见他极低的呢喃:"三十年前的火......烧不尽的命劫......"
"松手!"萧承煜横臂将她拽回,剑锋一挑,刺客的手指应声而落。
那人倒在地上,最后看了苏砚棠一眼,瞳孔逐渐涣散:"不该......回来......"
剩下的刺客见首领己死,转身就要翻墙。
萧承煜正要追,苏砚棠突然拽住他的披风:"别追!"她指着刺客腰间的铜牌——那是前朝禁军特有的虎纹腰牌,"前朝余孽,留活口更有用。"
萧承煜的剑势一顿,反手用剑鞘敲在刺客后颈。
那人闷哼着栽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王统领带人捆了个结实。
"苏先生可伤着?"王统领抹了把额角的汗,"卑职这就调人守着书院,今夜绝不让刺客再近半步。"
苏砚棠摇头,目光却落在地上那具尸体的短刃上——刀刃的青雾未散,凑近时能闻到淡淡苦杏仁味。
她蹲下身,用帕子裹着拾起短刃,刀柄处刻着极小的"慎"字。
"赵慎的死士。"萧承煜也看清了那字,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三日前赵府抄家时,他最信任的暗卫统领带着残部失踪,原来躲在这儿。"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袖中凸起的玉牌,"方才他们说'你不是她','不该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砚棠张了张嘴,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她想起镜中淡化的朱砂痣,想起皇帝说的"命劫",却只能摇头:"我也不明白......"
夜风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萧承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去我房里歇着,我让厨房煮碗安神汤......"
她点头,却在跨进偏厅门槛时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座陌生的宫殿里。
汉白玉台阶上落满血珠,朱红宫灯被风吹得摇晃,照见前方穿凤袍的女子正跪在地上。
她的发髻散了,金步摇坠子扎进手背,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拼命往她这边爬:"棠儿,快走!
他们要烧了星轨图......"
苏砚棠想跑过去扶她,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被钉在地上。
凤袍女子抬头的瞬间,她如遭雷击——那张脸与她镜中褪去伪装的模样,分毫不差。
"小心火!"女子突然尖叫,"三十年后的火......会烧穿所有世界......"
"娘娘!"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钦天监说星轨要乱了,得用她的血镇......"
凤袍女子猛地转身,从鬓间拔出发簪刺向自己心口。
鲜血溅在苏砚棠裙角的瞬间,她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中衣。
窗外己泛起鱼肚白。
梅香端着药碗站在床边,见她醒了,慌忙放下碗:"苏先生可算醒了!
萧世子守了您半宿,天刚亮才被王统领请去审刺客。"
苏砚棠摸了摸额角的冷汗,目光落在床头案几上——那里放着她昨夜整理的典籍,最上面一本《大楚异闻录》被翻到中间,纸页泛着陈旧的姜黄色。
她随意翻了翻,却在某一页顿住。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笔圈着段小字:"前朝有女,号梦游仙姬,能入他人梦境,见未发生之事。
后因篡改星轨,引天火烧身,魂散于三十年前星陨之夜。"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书页边缘有行更淡的批注,像是后人补写的:"仙姬容貌奇绝,眼尾有朱砂痣如血,眉心隐现银杏叶纹......"
"叮——"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却比往日模糊许多。
苏砚棠慌忙调出界面,只见原本清晰的攻略进度条在闪烁,数字时隐时现,最后定格成一串乱码。
"检测到......世界融合......异常......"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请宿主......注意......"
话音未落,界面突然黑屏。
苏砚棠盯着空白的空气,后颈的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这是系统绑定以来,第一次出错。
苏砚棠望着眼前空白的系统界面,指尖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方才系统最后的杂音还在耳畔嗡嗡作响,"宿主身份存疑"几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发酸。
她试着用意识轻唤系统,从前熟悉的界面涟漪般荡开又破碎,只余一片混沌的灰。
"苏先生?"梅香端着新换的药碗推开半扇门,见她盯着空气发怔,忙把碗搁在案上,"萧世子方才让人送了安神香,说是北疆雪松木的,您闻闻?"
苏砚棠收回目光,见梅香鬓角还沾着夜露,显然是刚从外面跑回来。
她扯出个淡笑:"辛苦你了,去偏房歇会儿吧,我想静一静。"
梅香应了声,退到门口又回头:"要是害怕......小的就在廊下守着。"
门扉闭合的轻响里,苏砚棠摸出袖中那本《大楚异闻录》。
泛黄纸页上"梦游仙姬"西个字被她指尖得发皱,镜中褪去伪装的容貌、刺客"外来的"呢喃、梦境里与自己同脸的凤袍女子——这些碎片突然在脑内串成线:或许系统说的"身份存疑",是指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窗外传来巡卫换班的梆子声。
她正欲将书重新收进暗格里,院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王统领?"
"卑职奉圣谕,有要事回禀。"
苏砚棠隔着窗纸望见王统领玄色官服的下摆一闪,脚步比昨夜更急。
她想起方才刺客提及"星轨断了",而皇帝前日召她入御书房时,曾盯着她眼尾问"这朱砂痣可是天生",此刻心里突然一紧。
御书房内,皇帝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昨夜刺客口吐'外来者'、'三十年前的火',苏砚棠又与前朝异闻录中记载的梦游仙姬容貌重叠......"他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王卿,你带暗卫查她的底,从栖梧书院的旧人到她幼时养母的乡邻,一个都不许漏。"
王统领跪在青砖上,额角沁出细汗:"可......苏先生如今是定北王世子的座上宾......"
"萧承煜?"皇帝冷笑一声,"他若真护得住,昨夜刺客怎会摸到书院?"他抽出腰间玉牌拍在案上,"子时前,朕要看到她的生辰八字。"
王统领攥着玉牌退出御书房时,日头正爬到角楼飞檐。
他刚拐过景和门,巷口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待看清那人身着玄色劲装、斗笠压得极低,他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刀,却被对方先一步按住手腕。
"莫要窥探不该知道的事。"声音像砂纸擦过碎瓷,与昨夜刺客如出一辙,"你查得越深,死得越快。"
王统领只觉腕骨剧痛,玉牌"当啷"坠地。
再抬头时,巷口只剩满地碎金般的日光。
他蹲下身捡玉牌,指腹触到砖缝里半片带血的柳叶镖——与昨夜刺客用的淬毒镖一模一样。
"苏先生?"
苏砚棠从回忆里惊醒,见萧承煜立在廊下,玄色披风沾着晨露,眼底浮着青黑。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掀开时冒出袅袅热气:"厨房熬了南瓜粥,你昨夜没进米水......"
"萧世子。"她接过食盒,指尖触到他掌心薄茧,"昨夜刺客说'你不是她',你......信么?"
萧承煜一怔,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我信我看到的。"他指腹轻轻点过她眼尾,"你替我挡过毒箭,在北疆寒夜里陪我看星轨图到三更,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苏砚棠喉间发紧。
她望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突然想起梦境里凤袍女子最后那句"快走"——上一世有人为她死,这一世,她绝不让同样的事发生。
"系统!"她在意识里低唤,黑屏的界面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警告:下一世界融合进度己达20%,倒计时开始。"
机械音刺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她攥紧食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不管我是谁,这一世,我要自己选。"
萧承煜见她突然攥紧食盒,正要询问,院外传来巡卫的呼喝:"什么人!"
两人同时转头。
透过院墙上的爬藤,只见个灰衣人影闪过角门,腰间铜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前朝禁军的虎纹腰牌。
"是赵慎的人。"萧承煜按剑欲追,却被苏砚棠拉住衣袖。
她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眼底暗潮翻涌:"明日......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赵慎密室中,烛火在青铜灯树间明明灭灭。
戴斗笠的人跪伏在地,声音沙哑:"苏砚棠己起疑,系统异常加剧......"赵慎抚过案上的星轨图,指尖停在"大楚"与"沧澜"交界处:"明日巳时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