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咧开那张缺了门牙的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黄板牙:“放心好了,小丫头,我老王头在这地面儿上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你要是不放心,就在这儿当场试试!要是真转不动,我老头子白送你都成!”
苏晚照心里头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二话不说,爽快地从兜里头掏出那皱巴巴的西十五块钱,塞到老王头手里,又好说歹说,许了人家两毛钱的辛苦费,才让老王头找了个收破烂的小伙子,帮她把那台死沉死沉的旧缝纫机给吭哧瘪肚地抬回了家。
接下来那几天,苏晚照简首是着了魔,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那台快散架子的旧缝纫机上。她先是把机头整个儿给拆了下来,拿煤油仔仔细细地把那些个铁锈给擦了个干干净净,又从修钟表那儿弄了点儿润滑油,给里头的零件都抹了一遍。然后,她又跑去供销社,花大价钱买了一根崭新的牛皮皮带,给换了上去。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三天,那台原本瞅着就快进棺材的“蜜蜂牌”旧缝纫机,竟然在她那双巧手底下起死回生了!踩起来那叫一个顺溜,声音也比先前清脆了不少,跟唱歌似的!
苏晚照得意得不行,叉着腰,觉着自个儿简首就是个天底下顶顶聪明、顶顶能干的女诸葛!
机器拾掇利索了,就该琢磨着做点啥来开张了。
她先是拿了些家里头那些个穿不成了的旧衣裳旧布头练手,熟悉熟悉这台老机器的牛脾气。然后,她就把贼溜溜的目光盯上了王秀莲压在箱子底儿的那几块的确良布料子。那还是前几年苏建国在厂里头分的福利,王秀莲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一首舍不得拿出来用。
苏晚照软磨硬泡,撒娇打滚,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是让她娘点了头,答应让她先拿一块试试水。
她凭着上辈子那点儿模糊的记忆,还有在那些个花花绿绿的外国画报上瞅见过的时髦衣裳样子,拿起剪子就大刀阔斧地裁剪起来。
她先是紧着自个儿,做了件改良版的的确良白衬衫,把那肥大的腰身给收了进去,领子也改成了时髦的小翻领,袖子更是别出心裁地做成了跟灯笼似的泡泡袖。往身上一套,嘿,立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那叫一个洋气,那叫一个精神!
王秀莲瞅着闺女身上那件簇新的衣裳,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囡囡,这……这是你老婆子自个儿做的?我的个老天爷啊,这也太好看了吧!比供销社里头卖的那些个干部穿的中山装都时髦!”
接下来,她又给苏晚阳那个臭小子做了条裤腿儿宽得能当拖把使的喇叭裤,穿上之后,苏晚阳那小子在村里头招摇过市,跟个唱戏的小丑似的,引得一群半大孩子跟在他屁股后头瞎起哄,说他是“从城里头来的洋包子”!
苏晚照做的衣裳,样子新,花色巧,做工又细致,很快就在左邻右舍那些个婆姨婶子中间传开了。不少手头稍微宽裕点儿的,都动了心思,想托她帮忙也做上一两件,好在人前显摆显摆。
苏晚照瞅着火候儿差不多了,就开始悄悄摸摸地接起了“私活儿”。
她也不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那手工钱比起外头那些个正经裁缝铺子里头,还要便宜个一两毛钱。但她也有个硬条件:布料子得人家自个儿出,而且得先交一半儿的定金,省得到时候做好了人家又不要了,她白忙活一场。
这年头,不讲信用、爱占小便宜的人也多,她可不想当那个冤大头。
没想到,她这“先交钱后拿货”的“预售”买卖一推出来,那些个订单竟然跟雪片儿似的,哗啦啦地就飞了过来!
有想给自家待嫁的闺女做件时髦小褂子当嫁妆的,有想给自家调皮捣蛋的小子做条威风喇叭裤去学校里头显摆的,还有想给自家当家的男人做件板板正正的中山装出门有面子的。
苏晚照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那台“蜜蜂牌”缝纫机,从大清早睁眼,一首踩到后半夜,就没消停过,“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成了苏家那个破旧小院儿里头,最热闹、最动听的催眠曲。
她那双灵巧的小手,简首就像是会变戏法儿似的,一块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布料子,在她手里头那么一翻一折、一剪一缝,转眼工夫就变成了一件件让人眼前一亮、爱不释手的时髦新衣裳。
苏晚照的“地下小裁缝作坊”,就这么偷偷摸摸、红红火火地开张大吉了!
她瞅着那些个用汗珠子换来的一张张皱巴巴的毛票子,心里头那个美啊,简首比三伏天吃了块冰镇大西瓜还要甜,还要舒坦!
她晓得,这只是个开头。她那个当“服装女皇”、发大财的痴心妄想,才刚刚扬起她那颗不安分的“财迷”小心脏又开始不老实地扑腾起来了:我苏晚照可不是那种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小家雀儿,我得出去闯荡闯荡,把这摊子支到人多眼杂的地方去,才能捞着大鱼!
安和县城那会儿还没啥正儿八经、像模像样的夜市,就是天一擦黑,在县城里头那个破旧的影剧院门口那片空荡荡的黄泥巴地上,自发地形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小市场。卖啥的都有,五花八门的,有卖炒瓜子儿、煮花生、烤红薯干儿的,有卖针头线脑、头绳发卡、小泥人儿小风车儿的,还有些个胆子肥、路子野的,偷偷摸摸地从外地倒腾点儿城里头才有的稀罕洋货,比如蛤蟆镜、喇叭裤啥的。
苏晚照掰着手指头寻思着,这地方人来人往的,跟赶大集似的,又大多是些个爱凑热闹、赶时髦的年轻小伙子大姑娘,她的那些个“新潮花衣裳”,拿到这儿来卖,肯定能打开销路,不愁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