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走着,听见有悲泣声传来,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长尾巴的,长得像白猿似的怪物在埋头伤心。黎离对着它吼了一声,它就把头抬了起来。
微娘一见它的毛脸,大吃了一惊:络腮胡子、豹子眼,这不是孙富吗?她往腰间一掏,“鱼肠剑”就握在了手上, 被回头正想开口和她说话的小花看见,一把抢了过去,开口说道:“我才在想,怎么长的这么像那恶贼?是不是他儿子?你倒好,以为是他本人了吧?”
贾述在身后笑了起来,“哈哈,也没那么快就生得出儿子的。这怪兽起码也有点年纪了吧,都长胡子了,是他弟弟还差不多。”
姑老爷高声说:“这怪物叫‘果然’,也叫‘然兽’,它性格最是仁义。同伴死了或伤了,都要死守着哭泣,从不舍得抛下它自已就走了的。‘果然’皮毛是最好的衣料子,又能御寒又通气,热天、冷天都可穿在身上。”
微娘正听的入神,就听黎离轻喊:“那里藏着个人。”
众人都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扛枪的猎人正躲在树丛里,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此时见众人都看见了他,就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慢慢的近前来说:“这‘果然’是我的,我守候几天了,今日才得遇见他们出来觅食。买家已经付了定钱的,回头就会来拿。
几人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和“果然‘一样的白底黑纹的皮毛。
罗老板说:“你这一身,不会被别的猎人,走眼误会成了‘果然’,往你身上放几枪吧?”
“不会,此地就我一家猎户,也再没有哪家还有枪。这里买卖皮毛必须得找我。上回也是有几个,你们同一个地方来的客人,从我这里买了两张‘果然’皮和两卷丝网走了。
“有个同来的大汉长的和‘果然’一模一样,看了皮子欣喜万分,就先付了定钱,要我给他留两张,回头来取。”
猎人鼻子里哼了两声接着说道:“那个跛子,还想叫我去猎一只‘吐桑女子’给他带走,说愿出大价钱买去做娘子,被我赶走了。”
微娘、小花、贾述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皱了一下眉头。
黎离问:“跛子也走得上来吗?”
马六回他:“这里又不陡峭,只要不是双腿残疾都可以走上来。”
猎人也说:“他拄着双拐呢。”
姑老爷问:“你为什么要赶他走?是逮不着活得‘吐桑女’给他,无法面对他吗?”
“什么无法面对?”猎人喊了起来,“这种冒犯的言语,我们从来都是不能讲的,它们听得懂。把它们吓跑了就坏事了。‘吐桑女’是我等几户人家的衣食父母。我是猎户还好,他们几家是农户,穿的盖的都是蚕丝的,还织成丝网卖出去给人打鱼。”
罗老板大感兴趣:“桑蚕丝织成的渔网,那得多贵呀,一般人怕是买不起喔。”
“那能网的住鱼吗?”马六疑惑的问,“把这网从水里拖出来,会不会越扯越长?那样的话,人拖着网上了岸,鱼却还在深海里被这丝网兜着四处游动呢。”
贾述笑着说:“那鱼网得扯成了头发丝那么细,人和鱼相距了几百里,大家也不用妄想要吃鱼,就算自家喂养着玩儿,也提不起兴趣,因为连鱼的影子都看不见,它是美是丑也无从得知。”
微娘和小花都“噗呲”的笑出声来。
王仁说道:“贾兄弟倒是想象得奇特。你如出去在生人面前这样一阵乱说,以后大家就不来买了。都觉得买去无甚大用,倒赚得几多的累赘。然后此地丝网就卖不掉了,客商也不来了。猎户和农家少了好大一笔收入,日子就艰难了。”
猎户点头感激的对王仁笑了一下,正色的对着贾述说:“我们的丝网结实的很,只些微有一点弹性,而且从来不用修补,最尖利的锯齿也弄不断它,利刀斩它,连痕迹都留不下。有人家传了几百年,都还完好无损。这位兄弟,你可别出去乱说,莫坏了本地丝网的名声。”
贾述尴尬的笑着说:“我胡说的,我都没有看到过你们的丝网,怎么会出去说它。”
罗老板问猎人:“你现在有卖的吗?如价钱合适的话,我就买上几张带回去自用。”
猎人答道:“我家里是没有了,但他们农户家里有。农户的村子离这里二十里地,我半月去一趟能带出来三四张,这两天刚好准备去拿。这样吧,你们跟我走,我把这‘果然’放进家里的药水池中泡着,就带你们直接去农户家里取,总有三四张的。
“价钱好说,它到这里不值几个钱的,你看着喜欢就多给一点,不喜欢就少给一点,但看了就必须得要,不然不让走的。”
“这个,太远了一点,二十里地来回怎么也得几个时辰,我们回船上还得一个把时辰,今天就不去了,下回来时再买。”
猎户热情的说:“玩几天再走呀,有吃有喝的,炖一锅‘果然’肉,够你几人吃三天。”
罗老板摇头谢了他好意。
耳朵里听到一点动静,微娘回头去看,就见那傻‘果然’,本来还好好的在那里低头哭泣,此时耳朵却好像听懂了这句坏话,颤动了几下,全身的毛呼啦的就炸开了,身子突然大了一圈,往前一扑,伏在躺着的‘果然’身上弹动了一阵,晕过去了。
猎户喜滋滋的解下腰上的长绳抖几下,展开了居然是一个丝质网兜。他兜头去罩下来,再用脚把两只没有了知觉的‘果然’踢进去,收口往上一提,顺手在口边打了一个结,对众人说了句:“既然今们已决定不去,我也就不留你们了。就此别过,下回再见。”
猎人说完,转身拖着网兜就走。众人全都呆呆的盯着他的丝网里面看,两个“果然”扭曲的身子,团在一起,红一块、白一块,黑色的纹路几乎看不见了。随着拖动的“嚓嚓嚓嚓”声越来越小,猎人也走得不见了身影,只留下带血的杂草树枝,被压得趴伏在地,随风抖动。
微娘这才发觉自已紧捏着的手心汗湿了,两只“果然”被拖着,压倒草丛的摩擦声,太刺激神经了。
黎离哑着嗓子问:“不救它吗?有个是活的呢。”
姑老爷表情凄然的说:“它是自投罗网,一心赴死,谁也救不了它。”
微娘也回答他:“这种自寻死路的,大夫也没法救它,它又不是受伤动不了。”
贾述恨声说道:“它要跑早跑了,还需要等别人救它吗?这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难怪猎人说话时看都不看它,也是知道它绝对不会跑了的。”小花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王仁骂道:“这个傻家伙,活该被人拿去刮了,皮肉分离。”
马六说:“也是一件好事,养活了好多人口呢。”
“哎,这种痴情动物,不知爱惜生命,左一对、右一对的被捉去,终归有一天会绝迹。”
“这是它自已的选择,任何人也阻止不了,大家就不要操心了。”罗老板大手一挥喊一声,“马六,带头走了,还在这里磨磨叽叽的,看回去得点火把了。”
确实不早了,撒在草丛上的阳光已经有点泛红,微娘想抬头看看天上太阳的位置,脖子又一阵剧痛。
几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出桑林时,太阳已经落山,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微娘遗憾的回身看了看后面的桑林,在小花不断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跟着上了小舢板。
她去的时候发现路边有几株石蒜,准备回来时再采。可这一路是昂着头走回来的,没有再看见就把它忘记了,直到此时要上小船了才想起那几株石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