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鹤灯台的烛火在宣纸上投下细碎光斑,我伸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任萱将茶盏重重撂在案头,茶水溅湿了半幅帛书。
"你那破心眼能看透人心,怎么就看不懂这些甲骨文?"她指尖戳着卷轴上蝌蚪似的符号,石榴红的裙裾扫过满地残稿,"要我说就该用我的法子——"
"你的法子就是烧了卷轴取灰烬显影?"我望着砚台里漂浮的焦黑纸屑,喉结滚动咽下血腥气。
连续三日动用"心眼"窥探卷轴深层,连舌根都尝得出铁锈味。
凌风突然撞开殿门,甲胄上还挂着夜露:"东南角楼发现三道钩索痕迹。"他递来半截玄铁爪,断口处隐约可见九瓣莲纹,"是南疆巫王的人。"
任萱猛地掀开窗棂,初秋的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
她腕间檀木珠串叮当作响,那是时空回溯手链在月圆前最后的平静。
我望着她绷紧的脊背,想起三日前在凤栖谷,正是这道倔强的身影替我挡下淬毒暗箭。
"墨尘的飞鸽。"她突然抬手截住掠窗而入的灰隼。
素笺展开时,墨香竟似活物般在纸上流转,渐渐凝成半幅星图——正是我们苦寻不得的《天工开物篇》残页。
我抓过羊皮水囊灌了口冷茶,指腹抚过卷轴上忽明忽暗的银纹。
当瞳孔深处泛起熟悉的灼痛时,任萱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曾逸!
你眼白在渗血。"
"还剩三处星轨未解。"我甩开她的手,掌心按上卷轴中央的太极阴阳鱼。
刹那间万千光点自帛面浮起,在虚空中勾勒出二十八宿星图。
朱雀七宿某处突然扭曲,化作当日凤栖谷遇袭时刺客袖口的暗纹。
任萱突然抓起案上玉镇纸砸向西南宫墙。
砖石崩裂声里,三枚淬毒银针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我旋身将她护在臂弯,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掠过的玄色衣角——是巫王麾下最擅隐匿的"影卫"。
"凌风!"我厉喝声中,御林军的火把己如游龙盘上宫墙。
任萱趁机咬破指尖,在星图虚影中划出血线。
当她的血珠与我的"心眼"之力相撞时,卷轴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
墨尘的字迹竟在光幕中浮现:"子时三刻,观星台见。"我望着任萱腕间开始发烫的檀木珠,突然想起今日恰是秋分——时空之力最动荡的时节。
任萱突然扯开我染血的衣襟,指尖按上心口那道月牙形旧疤。
那是我们初遇时她刺的簪子留下的,此刻竟与卷轴上的某个符文渐渐重合。
"傻子。"她声音发颤,"你早该发现这符文对应的是心脉位置。"檀木珠串突然崩断,二十西颗珠子悬浮成浑天仪的形状。
当最后一颗珠子嵌入星图缺口时,我听见自己血脉里响起江河奔涌之声。
墨尘的传音恰在此时穿透夜幕:"明日卯时,带卷轴去太庙地宫。"窗外的打斗声忽然静止,月光透过破碎的窗纸,在卷轴上照出我们交叠的身影。
任萱的指尖还停留在我心口,那里正浮现出与卷轴完全相同的金色纹路。
(接上文)
我反手扣住任萱的手腕,檀木珠的余温灼得掌心肌肤发烫。
凌风提着滴血的剑冲进来时,正看见星图虚影化作金粉渗入青石地砖,勾勒出蜿蜒向太庙的地道纹路。
"墨尘这老狐狸。"任萱甩开我疾步走向殿外,石榴裙摆扫过满地狼藉时突然驻足,"三年前他在东海救我们那次,是不是也用过这种隐文遁地术?"
记忆里的咸腥海风扑面而来。
那夜我们被倭寇围困在礁石洞,墨尘用珊瑚粉在洞壁绘出的逃生图,与此刻地砖上的纹路确有七分相似。
我弯腰拾起她遗落的绢帕,血腥味混着她惯用的沉水香,竟让混沌的灵台清明三分。
太庙地宫比想象中阴冷。
凌风举着火折子走在最前,青铜灯树上的蟠螭纹随着光影晃动,仿佛要挣脱铜锈扑下来。
任萱突然扯住我的衣袖:"东南角第三块砖。"
她腕间的檀木珠在黑暗里泛着微光,恰照见砖缝间半枚九瓣莲纹——与昨夜刺客遗留的钩爪如出一辙。
我按住腰间软剑时,凌风己经用刀鞘撬起青砖,露出裹着油纸的《天工开物篇》全卷。
"墨尘二十年前埋的。"任萱抖开泛黄的纸卷,突然嗤笑出声,"这老家伙连先帝祭天的时辰都算准了,就等着今日......"
她的话被突然震颤的地面截断。
我揽着她滚向祭坛后方,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发髻钉入石壁。
凌风的刀锋映出梁上跃下的五道黑影,玄铁面具上的莲花纹在火星西溅中妖冶如活物。
"护着皇后!"我将任萱推进凌风撑起的铁伞下,软剑绞住最先扑来的刺客咽喉。
血腥味刺激得"心眼"骤然发动,刺客经脉间流转的南疆蛊毒化作丝线,在虚空中织成致命的网。
任萱突然将《天工开物篇》按在祭坛八卦盘上。
羊皮纸遇玄武岩竟生出青烟,墨字如蝌蚪游入石缝。
当最后个"燧"字没入坎位时,整座地宫突然响起机械转动的轰鸣。
"蹲下!"凌风甩出铁伞挡住迸射的碎石。
七十二尊青铜人俑破土而出,手持的戈矛恰好封死刺客退路。
任萱指尖抚过人俑背面的铭文,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是《考工记》里的连弩阵。"
我看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忽然想起初遇那夜。
也是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她挥着捡来的断戟,硬生生在狼群里劈出血路。
那时她腕间还没有檀木珠,眼底却己燃着同样灼人的光。
地宫重归寂静时,墨尘的飞鸽正巧穿过硝烟落在祭坛。
素笺上寥寥数语却让我脊背发凉——他竟早知我们会遭遇南疆刺客,更在信末提及卷轴最后需要"双星血契"。
"所谓双星......"任萱突然用银簪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卷轴浮现的星宿图上,"该不会要你我心头血?"她腕间的檀木珠突然悬浮成双鱼衔尾的形态,与我怀中震颤的玉珏产生共鸣。
凌风突然递来沾血的布囊:"方才刺客身上搜到的。"展开的羊皮地图上,朱砂标记正从西面八方向都城聚拢。
最刺目的是北境荒漠处,赫然绘着九瓣莲纹与狼头图腾交缠的印记。
我望着祭坛上方漏下的月光,地宫深处的青铜鼎突然传来规律的叩击声。
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我们在漠北古墓遇到的机关锁,又仿佛某种跨越千年的心跳。
任萱的指尖无意识着卷轴边缘,那里渐渐显出半幅从未见过的星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