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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之事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咸阳城内激起了层层涟漪。
每日里除了寻常病患，更有不少因各种外伤慕名而来的百姓，甚至还有一些大胆的富户，也开始悄悄打探这种缝肉之术是否能用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小疾。
盛名之下，林阳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转眼己是盛夏，咸阳城内暑气蒸腾，街上的石板路被晒得滚烫，偶有微风拂过，也带着燥热的尘土气息。
林氏医庐内，求诊的队伍依旧从门内排到了街面上。
老周挥汗如雨地维持着秩序，苏晴则在前堂细心地为病人登记，并根据林阳的嘱咐为一些暑热初起的轻症患者免费提供解暑的淡盐梅子汤。
林阳刚送走一位中暑的老者正提笔记录医案，忽闻外间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夹杂着焦急的脚步声。
“林神医！林神医可在？！”一个略显尖细的妇人声音响起，透着几分惊惶。
“莫慌，莫慌，一个个来。”老周粗犷的声音试图安抚。
林阳放下笔，起身走到前堂。
只见一个西十岁上下的妇人正搀扶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面色蜡黄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一手紧紧捂着肚子，身子蜷缩着，显然痛苦不堪。
“林神医，求您快给我儿看看吧！”妇人一见林阳，便带着哭腔道，“他……他从昨儿夜里就开始闹肚子，泻了好几次，今儿一早更是……更是泻得跟水一样，还……还带着些黏糊糊的东西，人也烧得厉害！”
林阳眉头微蹙，示意他们到旁边的诊床坐下。
他伸手搭上少年的脉搏，脉象濡数，舌苔黄腻。
又撩开少年的衣衫，轻轻按压其腹部。
“嗯……”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起。
“脐周有压痛，肠鸣音亢进。”林阳心中暗忖，又问道：“除了腹泻、发热，可还有腹痛，里急后重之感？”
“有！有！”妇人连连点头，“他总说肚子疼得厉害，刚从茅厕出来，就又想去，可又拉不出多少东西，尽是些……唉，污秽不堪！”
这种急性腹泻、伴有里急后重、黏液便的症状，像极了林阳前世教科书上描述的痢疾。
“他这两日都吃了些什么？可有饮用生水？”林阳追问，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妇人想了想，道：“吃食和平日里差不多，就是……就是前日天热，他贪凉，在街边买了一碗凉的瓜果……”
林阳目光扫过少年干裂的嘴唇和有些凹陷的眼眶，这己然有了脱水的迹象。
“苏晴，”林阳沉声道，“取些温盐水来，让他少量多次饮用。再备葛根芩连汤的药材。”
“是，先生。”苏晴见林阳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就在此时，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让让，让让！我家当家的也……也不行了！”一个粗壮的汉子背着一个同样面色萎黄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那男人也是一手捂腹，表情痛苦。
“林神医，我……我当家的也是上吐下泻，浑身没劲，还发烧！”那汉子急切道。
林阳目光一扫，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他迅速上前为这名新来的患者诊查，症状与先前的少年竟有七八分相似。
同样是急性腹泻，伴有发热腹痛，只是这位还多了呕吐的症状。
“你家住在何处？最近可与方才那对母子有过接触？或者同食过什么东西？”林阳问道。
“我们……我们就住在城南的永乐坊，和平日里一样啊……没跟谁一起吃过饭……”那汉子茫然道，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前两天，坊里李屠户家嫁女，摆了流水席，我们都去吃了！那孩子……那孩子好像也去了！”
流水席！
林阳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种大规模的集体宴饮，在卫生条件堪忧的古代，正是食源性疾病爆发的温床。
“不好。”林阳心头警钟大作。
他当即对老周道：“老周，速去报官。不，先别报官，你即刻去一趟永乐坊，特别是李屠户家附近，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出现类似的上吐下泻、发热腹痛的症状。切记要快，但不要声张，免得引起恐慌。”
老周见林阳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重重一点头：“先生放心，我这就去。”
说罢，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医庐。
此刻医庐内的气氛己然变得有些压抑。
排队的病人见这接二连三抬进来急症患者，又见林阳神色凝重地派老周出去，都有些不安地窃窃私语。
“这……这是怎么了？瞧林神医的脸色，怕不是寻常病症啊！”
“是啊，刚才那几个人，看着都像是得了急病，莫不是……时疫？”
时疫二字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胆小的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林阳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诸位乡亲稍安勿躁。这几位只是暑热内侵，加上饮食不洁所致的急性肠胃不适，并非什么可怕的时疫。现己有了应对之法，大家不必惊慌。”
他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这绝非简单的肠胃不适。
这零星出现的病例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大秦的夏天，水源和食物保鲜不易，一旦出现痢疾这样的肠道传染病，后果不堪设想。
苏晴端着温盐水和药材回来，见状也是一脸忧色：“先生，可是……情况不妙？”
林阳接过药材，迅速开始为两位患者开具针对性的药方，一边低声道：“苏晴，你记下，所有出现类似症状的病人，一律询问近期饮食，特别是是否有共同的饮水来源或聚餐史。让他们严格注意饮食卫生，生水定要煮沸再饮，食物务必煮熟煮透。接触过病患呕吐物或粪便后，必须用皂角水仔细洗手。”
这些在现代看来是常识的预防措施，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
苏晴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见林阳说得郑重，便用力点头：“先生放心，我都记下了。”
林阳一边配药，一边脑中飞速盘算。
他带来的现代药物中，并没有专门治疗细菌性痢疾的抗生素。
布洛芬混悬液只能退热止痛，治标不治本。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中医药的辨证论治以及他所掌握的公共卫生知识。
葛根芩连汤清热解毒，燥湿止痢，对湿热型痢疾有良效。
但若病情迁延或出现其他变证，还需随症加减。
不一会儿，又有两三名症状相似的患者被家人搀扶着送了进来，都自称是永乐坊的居，且都参加了李屠户家的宴席。
至此林阳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起由集体宴饮引起的聚集性疫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