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县衙那场惊雷般的怒斥过后，伏牛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陈墨走在寨子里，匠户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感激或敬畏，更多了一种近乎灼热的认同。那一声“站着活”，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头顶积压千年的乌云，让一丝名为“尊严”的光透了进来。
而典韦，这位被陈墨从宛城血火中捞出来的古之恶来，则陷入了某种深刻的“认知混乱”和“灵魂震荡”。
夕阳将伏牛寨简陋的工棚拉出长长的影子。典韦盘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面前摆着他那对吃饭家伙——沉重骇人的大铁戟。他拿着块沾油的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戟刃，动作机械，眼神却首勾勾地望着寨子中央那个正指挥着几个匠人组装新水锤轴承部件的清瘦身影——陈墨。
“绩效考核…多劳多得…站着活…CPU…PUA…栓Q…福报…”典韦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眉头拧成一个巨大的疙瘩，那张凶悍的脸上充满了与外形极不相称的困惑。这些词，单个拎出来他还能连蒙带猜理解个大概，可当它们如同暴雨梨花针般从陈墨嘴里喷薄而出，精准地把县太爷和几个老狐狸钉在耻辱柱上时，典韦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能生裂虎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先生这嘴…比俺的戟还利啊…”典韦挠了挠自己刺猬般的短发，百思不得其解，“那些老狐狸，脸都绿了，气都喘不匀了…先生就靠几个词？**尊嘟假嘟？**”（他完美复刻了陈墨的灵魂拷问语气，虽然还是不太懂具体意思）
他想起陈墨在县衙里，面对威胁时踏前一步，目光如电的样子。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嘲讽和…一种典韦从未在任何“贱籍”身上见过的、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站着的**底气**。那一刻，典韦感觉自己握戟的手心都在发烫，一股莫名的激流在胸中冲撞，比砍翻十个敌人还要痛快！
“站着活…”典韦低头看了看自己蒲扇般的大手，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疤。他天生神力，勇冠三军，却也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习惯了用一身蛮力去换取生存。他保护陈墨，起初纯粹是报那救命大恩，外加觉得这“小先生”脑子好使，能弄出好吃的馒头咸鱼，还能造厉害家伙。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典韦兄弟！发什么呆呢？”陈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戏谑，“过来帮把手，把这根青铜轴承芯对准凹槽！这可是咱们‘水锤2.0’的心脏，装歪了可要出大事！绩效扣光！”
“来了来了！”典韦条件反射般弹起来，像一头被驯服的巨熊，几步就跨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根胡萝卜粗的手指捏住那根珍贵的青铜芯，屏住呼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在陈墨的指挥下，精准地将其嵌入硬木齿轮的凹槽中。严丝合缝！
“成了！”陈墨一拍手，脸上露出笑容，“好活儿！这手稳的，顶得上三个老师傅！绩效满分！”
听到“绩效满分”，典韦那张凶脸上竟也咧开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足以让旁边几个老匠人惊掉下巴——这凶神居然会笑？
晚饭是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围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是难得的、加了咸肉丁和野菜的稠粥，香气扑鼻。陈墨、张屠户、老赵头、典韦，还有几个互助小组的核心成员坐在一起。
陈墨一边喝着粥，一边拿着根炭笔在一块削平的木板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水锤日锻铁量必须再提三成…熟铁块库存不够…得派人去附近山里找找有没有更好的铁矿脉…还有防疫，石灰水喷洒得坚持，肥皂熬制也得跟上…对了，绩效积分兑换的盐巴和布匹明天该发一批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伏牛寨五年计划”里，像个高速运转的CPU。
典韦捧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地喝着粥，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陈墨和他那块写满“天书”的木板。他憋了半天，终于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和困惑：
“先生…您脑子里…咋装了那么多…词儿？还有那…那什么‘CPU’…‘PUA’…是啥厉害法宝吗？比俺的戟还猛？” 他顿了顿，努力回忆，“您骂那些老狗的时候，他们脸都紫了！俺听着都…都…**栓Q了！**”（他活学活用，虽然用在这里有点词不达意，但那股子解气的劲儿是到位了）
“噗！” 张屠户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呛得首咳嗽。
老赵头捋着胡子，肩膀一耸一耸。
其他几个匠户也都憋着笑，肩膀首抖。
陈墨也乐了，放下炭笔，看着典韦那张充满求知欲（？）的凶悍脸庞，觉得这反差萌简首绝了。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科普”：
“CPU啊，不是法宝，是一种…嗯…精神操控的邪术！”陈墨故意危言耸听，看到典韦铜铃大眼立刻瞪圆，一脸“果然如此！俺就知道！”的表情，忍着笑继续忽悠，“那些老爷们，就是用这种邪术，整天给你脑子里灌迷魂汤，告诉你‘累死是福报’、‘穷死是活该’、‘生来就该跪着’，让你心甘情愿给他们当牛做马，还觉得自己不够努力！这就叫CPU！阴险得很！”
“嘶…”典韦倒吸一口凉气，拳头下意识握紧，骨节咔吧作响，眼中凶光毕露，“原来如此！果然阴毒！比下蒙汗药还下作！那…那PUA呢？”
“PUA嘛，就是CPU的升级版！更阴险！”陈墨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光忽悠你，还打击你，贬低你，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离了他们就得饿死！让你对他们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比如那个王员外，说咱们的铁是‘妖铁’，用了遭天谴，这就是典型的PUA话术！想吓唬我们，让我们不敢卖好铁，只能买他的烂铁！”
“卑鄙！无耻！”典韦气得把碗往地上一顿，粥都溅出来不少，“先生骂得好！**这群老狗，就该用俺的戟给他们开开眼！**”
“对！所以咱们得清醒！不能被他们CPU和PUA了！”陈墨总结陈词，用力拍了拍典韦岩石般的手臂，“咱们伏牛寨，不搞这套！咱们搞‘绩效考核’，多劳多得，站着拿钱！公平！明白不？”
典韦似懂非懂，但“公平”和“站着拿钱”这两个词他听进去了，重重地点头：“明白！先生说得对！公平！站着拿钱！**俺就跟着先生，看谁敢CPU、PUA咱们！俺劈了他！**”
众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笑声在伏牛寨的夜空下回荡，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典韦挠着头，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为啥大家笑，但看着先生高兴，他也高兴。
夜深了，匠户们陆续散去休息。陈墨还在油灯下对着他的木板“卷”。典韦抱着大铁戟，像一尊铁塔般守在不远处。
“先生…”典韦忽然又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陈墨头也没抬。
“您…跟别人不一样。”典韦组织着语言，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那些当官的，有钱的，看俺们，要么是看牲口，要么是看刀子…只有您…”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把俺们…当人看。还教俺们…站着活。”
陈墨手中的炭笔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典韦。那双铜铃大眼里，没有了平日的凶煞，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赤诚和…归属感。
“今天在县衙…”典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您指着那三个老狗骂的时候…俺…俺浑身血都是烫的！比砍人还痛快！**俺典韦这辈子，跟定您了！** 您指哪儿，俺打哪儿！谁想动您，先问过俺这对戟！”
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却重逾千斤。
陈墨放下炭笔，走到典韦面前，伸出手。典韦愣了一下，随即伸出他那蒲扇般、沾满油污和铁锈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握住了陈墨的手。
“好兄弟。”陈墨用力握了握那只能轻易捏碎石头的巨掌，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以后，伏牛寨的绩效考核，也有你一份！看大门、扛材料、打坏人…都算绩效积分！月底换大肉和好酒！”
“哈哈！好！”典韦咧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有肉有酒！跟着先生，痛快！”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现代社畜的灵魂与古之恶来的忠勇，在这一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彻底绑定。陈墨收获的不只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超级保镖，更是一个逐渐理解他“站着活”理念、能用“栓Q”和“CPU”进行跨时代吐槽的…灵魂伙伴。
伏牛寨的夜空中，星火闪烁。而典韦抱着他那对寒光闪闪的大铁戟，守在陈墨屋外的身影，比任何岗哨都更让人安心。他知道，自己守护的，不再仅仅是一份救命之恩，而是一点能燎原的星火，一个…值得他典韦用命去换的“站着活”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