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颊上,何名承被两个壮丁反剪双臂,踉跄拖行在湿滑的青石路上。每一次粗鲁的拉扯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手腕处被麻绳磨破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但他此刻全部的感知,都死死锁定在眉心那剧烈震颤的烙印深处。
静室!族长静室!那卷冰冷的《承天机要》正隔着重重墙壁和黑布,向他发出无声的咆哮!烙印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每一次震颤都带来灵魂层面的共鸣与拉扯,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撕成两半。
“快点!磨蹭什么!” 身后传来何三爷不耐烦的呵斥,火把的光晕在雨幕中摇曳,将押送者的影子扭曲成幢幢鬼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牵引感达到顶峰时,另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星,突然从他另一只手腕内侧传来!那是七叔公留下的桃枝符文消失之处!
**“...祖灵非邪...承天认主...桃木心火...护汝...速来...”**
七叔公嘶哑断续的意念碎片,伴随着手腕灼热的脉动,再次强行刺入何名承混乱的脑海!这一次,意念中裹挟着一幅更加清晰、却也更令人心悸的画面:
【依旧是药婆那间弥漫着苦涩草药味的小屋。七叔公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灰败如金纸,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药婆佝偻着背,正将一截焦黑如炭的枯桃枝点燃,袅袅青烟带着奇异的苦涩清香,萦绕在七叔公口鼻之间。七叔公枯瘦的左手食指,指甲崩裂,正蘸着自己心口渗出的、颜色暗沉发黑的血,在身下的草席上,颤抖着勾勒一个极其复杂的血色符文!符文的核心,正是三个闪烁的红点,以及那“速来”二字!每画一笔,他灰败的脸上便多一分死气,浑浊的眼中却燃烧着最后一点疯狂执拗的明光!】
画面一闪而逝,但那血色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时,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竟顺着桃枝符文留下的无形通道,跨越空间,瞬间注入何名承眉心的烙印之中!
嗡!
烙印深处那被《承天机要》牵引的狂暴共鸣,竟被这股带着枯桃气息的暖流强行中和、抚平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感冲散了部分灵魂撕裂的痛楚!
何名承猛地抬头,被雨水模糊的视线穿过押送者的缝隙,死死投向村落西头药婆小屋的方向。灵觉视野中,他能“看”到一道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细线”,正顽强地穿透雨幕和秽气,从那小屋方向延伸而来,与手腕的灼热感相连!那是七叔公用生命点燃的指引!
“老东西…果然…留了后手…” 一个冰冷怨毒、如同毒蛇吐信的意念,极其突兀地在何名承脑海中响起!这意念并非来自祠堂深处,而是…近在咫尺!
何名承悚然一惊!灵觉瞬间扫向押送队伍——只见何三爷身边一个身材矮壮、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护院何大夯,此刻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丝极其诡异的、非人的弧度!他的眼珠在火把光影下,飞快地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灰黑色!
邪念!它竟然早己侵蚀了看守!潜伏在押送队伍里!
“呃啊!” 何大夯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毫无征兆地猛地抽出腰间的柴刀,不是砍向何名承,而是带着一股污秽的灰黑色气息,狠狠劈向旁边另一个押着何名承手臂的壮丁!
“大夯你疯了?!” 那壮丁惊骇欲绝,下意识松手格挡!
噗嗤!血光迸现!惨叫声划破雨夜!
混乱瞬间爆发!
“拦住他!他被邪物附身了!” 何三爷反应极快,厉声咆哮,手中桃木短棍带着破风声砸向何大夯!
就在这电光火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发狂的何大夯吸引的刹那——
何名承手腕上那暗红的桃枝符文骤然发烫!一股灼热的力量瞬间贯通他被反绑的双臂!七叔公拼死传递的最后一点“心火”之力爆发!
**“崩!”**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捆缚他双手、浸透了雨水的坚韧麻绳,竟从内部寸寸断裂!
自由!
机会只有一瞬!
何名承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猛地矮身,像一尾滑溜的泥鳅,从因同伴受伤而惊骇松手的壮丁腋下钻过!双脚在湿滑的青石上狠狠一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落西头药婆小屋的方向——沿着灵觉视野中那道微弱的暗红细线指引——亡命狂奔!
“小畜生跑了!追!” 何三爷的怒吼和邪化何大夯的咆哮在身后炸响!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雨声瞬间混作一团!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心头那点被七叔公点燃的灼热!何名承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在熟悉的村巷中跌跌撞撞地穿行。灵觉视野里,那道暗红细线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那邪念冰冷的窥视感,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快!再快一点!
***
药婆小屋。
摇曳的油灯将佝偻的身影和床上垂死之人的轮廓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苦涩的桃木青烟与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七叔公何守静躺在草席上,胸口那复杂的血色符文最后一笔刚刚完成,闪烁着微弱的暗红光芒。他枯槁的手指无力地垂下,眼神中的最后一点光芒正在飞速流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
“…药…婆…” 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一首守在床边、紧紧攥着衣角、脸色苍白的阿秀,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七叔公嘴边。
“…承…伢…子…来…时…” 七叔公的气息如同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让…他…碰…我…心口…的…符…引…动…心…火…接…引…承…天…”
阿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拼命点头:“七叔公…您撑住…承伢子…承伢子他快来了…”
七叔公灰败的脸上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门口,充满了无尽的忧虑和一丝…决然。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如同鼓点敲在屋内每个人的心上!
“药婆!开门!族长有令!” 门外传来何三爷气急败坏的吼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嘈杂和邪化何大夯那非人的嘶吼!追兵到了!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药婆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厉色,猛地抓起靠在墙角的药锄。阿秀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床上气息奄奄的七叔公。
七叔公原本空洞的眼神,在听到门外追兵声音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骇人的精光!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被触犯逆鳞的滔天愤怒!
“孽…障…安敢…扰…此…地…清…静…!”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枯桃泣血般惨烈气息的意念,竟强行从他垂死的身躯中爆发出来!他身下草席上那个用心头血绘制的血色符文,瞬间光芒大放!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符文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小屋的门窗、墙壁上那些早己褪色、几乎无人注意的陈旧辟邪草药图案,此刻竟齐齐亮起微弱的绿光!一层坚韧的、带着草木清气的淡绿色光膜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屋!
**轰隆!**
几乎在光膜形成的刹那,一柄缠绕着污秽灰黑气息的柴刀狠狠劈在木门上!木屑纷飞!但那层淡绿色的光膜剧烈波动,却顽强地没有破碎!将邪化何大夯的疯狂攻击和门外追兵的怒吼暂时隔绝在外!
“七叔公!” 阿秀看着床上老人因这强行爆发而彻底黯淡下去、只剩最后一丝游离气息的惨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七叔公的眼皮沉重地合上,嘴角却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释然的弧度。他最后残存的一点意念,如同风中残烛,飘向了屋外风雨交加的黑暗中,无声地呼唤着那个他拼死守护的…薪火。
屋外,风雨更疾。
何名承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终于冲到了药婆小屋所在的巷口!灵觉视野中,那道指引他的暗红细线尽头,正是小屋门口!他看到了那层顽强抵抗着邪化何大夯疯狂劈砍的淡绿色光膜,听到了阿秀绝望的哭喊!
“阿秀!七叔公!” 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小屋!
然而,就在他距离门口仅有数步之遥的瞬间——
眉心那原本被七叔公“心火”暂时抚平的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攒刺!一股源自族长静室方向、冰冷浩瀚到极致的恐怖吸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他的灵魂!
“呃啊——!” 何名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狂奔的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僵在原地!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痛苦地蜷缩下去!灵觉视野瞬间被一片冰冷的白光淹没!
静室!是那卷《承天机要》!它感应到了何名承的靠近!感应到了他烙印的剧烈波动!它…主动发起了召唤!更恐怖的是,烙印深处,那被七叔公心火压制的、源自祠堂深处祖灵怨煞的庞大力量,如同被这召唤点燃的火药桶,疯狂地躁动、反扑起来!
内(烙印怨煞反噬)外(秘典强行召唤)交攻!何名承感觉自己像被两座大山狠狠挤压,灵魂和肉体都要在这恐怖的力量撕扯下彻底湮灭!
“抓住他!” 身后,何三爷和摆脱了邪化何大夯纠缠的壮丁己经追到!几双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抓向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少年!
小屋门口,邪化何大夯的柴刀还在疯狂劈砍着摇摇欲坠的淡绿光膜,灰黑色的秽气不断侵蚀。
风雨中,药婆小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屋内是垂死的老者与绝望的少女,屋外是身陷绝境、灵魂被两股恐怖力量撕扯的少年,以及即将扑上来的追兵与邪祟!
七叔公用生命点燃的指引,似乎指向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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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奔命循血线,邪祟附身乱追兵!麻绳寸断得自由!**
> **药屋门前生死劫,草符青光护孤灯。七叔公燃命布符,临终嘱托引承天!**
> **咫尺天涯门难入,静室秘典突召唤!冰冷吸力锁灵魂!**
> **烙印剧变生异端,祖灵怨煞乘势反!内外交攻魂欲裂!**
> **前有邪刀破门急,后有追兵虎爪临!**
> **少年抱头蜷风雨,灵魂撕裂在须臾!七叔公心血布局,难道终成泡影?那卷冰冷的《承天机要》,此刻究竟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