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落尽时
蝉鸣声刺破八月的午后，我蹲在老校区围墙外的杂草丛里，指尖无意识地着墙面上斑驳的涂鸦。褪色的粉笔字歪歪扭扭写着"2018届高三（7）班"，最底下那行"林小满+周砚"的字迹己经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边，却仍固执地扎进眼底。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逃课的地方。那时周砚翻墙的动作利落得像只猫，落地时伸手接住我，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烙在皮肤上。他笑着说要带我去看新开的奶茶店，却在拐角处撞见教导主任锃亮的脑门。
"顾南舟？"身后突然响起清冽的女声，带着几分不确定。我慌忙起身，后腰重重撞在砖墙上，疼得眼前首冒金星。
林小满站在两米开外，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像只即将振翅的蝴蝶。她还是老样子，发尾别着那枚银色月亮形状的发卡，只是眼角多了道细纹，让我想起教学楼前那棵老梧桐树皮上的裂痕。
"真的是你。"她垂眸笑了笑，手指绞着帆布包的带子，"听说你要移民了？"
我喉咙发紧，想起昨天在收拾旧物时翻出的玻璃罐。罐底躺着十七颗星星，每一颗都写着周砚的名字——那是我们高三那年，我偷偷叠的。最后一颗星星永远停留在"如果你也......"，被揉皱的边角至今仍在刺痛掌心。
远处传来施工队打桩的轰鸣，震得墙面上的涂鸦簌簌掉粉。林小满突然指着墙头问："你还记得吗？周砚总说要把这里刷成星空的颜色。"
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年暴雨冲垮了教室的天花板，周砚用校服裹住我冲出去，自己却发了三天高烧。后来他在医院病床上画设计图，说等高考结束，要和我们一起在围墙上画银河。
"他上周结婚了。"林小满轻声说，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透明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新娘是大学同学，听说很温柔。"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瞬间，酸涩混着甜意漫上喉头。我望着远处塔吊缓缓升起，突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周砚塞给我的那颗糖，也是这样的橘子味。他说等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带我去看真正的银河。
可我们谁也没考上约定的学校。填报志愿那晚，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址栏，最终把鼠标移向了千里之外的城市。
梧桐叶扑簌簌落在林小满肩头，她伸手去接，发丝间的银月发卡闪过一道冷光。远处传来放学铃声，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追逐着跑过，其中一人的书包上挂着银色铃铛，清脆声响和记忆里的某个片段完美重合。
"要去喝杯奶茶吗？"林小满指着巷口那间重新装修过的店铺，"还是老味道。"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枚生锈的校徽，金属边缘早己被磨得圆滑。墙头上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盖住了"林小满+周砚"里那个残缺的"周"字。
"好啊。"我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就当......赴一场迟到七年的约。"
